所以,只能说万幸。
吴骇问:“妈,我十二岁的时候,出事昏迷,送我去华城找你们的,是爷爷吗?”
“是……是啊,”王春晓话里有诡异的停顿,说,“当然是你爷爷。”
吴骇说:“确定是我爷爷?不是别的人?”
王春晓像是下定决心,直截了当地说:“确定不是现在咱家里的那位。”
吴骇一时语塞,头皮发麻。那边他爸也接上了,开口就是一句:“你爷爷没那么大本事。”吴骇当时脑子里一股无名火就冒起来了,这是爷爷的亲儿子能说的话吗!
王春晓郑重地说:“你也别想瞒着我们了,你爷爷是什么人,咱家里那位又是什么人,失去记忆还是换了个人,我们还是分得清的,你爸妈不傻,早就看出来了,但知道你爷爷去世对你打击最大,所以我们才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想自欺欺人,爸妈就陪你自欺欺人。”
王春晓抹泪:“可是,早知道你为这事,一去这么多年,一开始就该告诉你,这么多年就等你回来跟我们坦白。”
吴骇说:“妈,爷爷回不来了。”
王春晓说:“人死怎么能复生呢,你这傻孩子。”
“你别自责,这不是你该承担的责任。你爷爷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盼着你能醒过来。当时你爷爷的状态很不好,医生说没两天活了,是你爸硬要吊一口气,想让他老人家撑到你醒来的那天,能看你一眼。你醒过来了,这就够了。”
那边除了王春晓的声音,还有一声极其沉重的抽吸,像是他爸在哽咽,但很快又没声了。
“我听亦安说,咱家里那位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脑域阔度高得我们都不敢相信,你想想,他能找个将死的老人夺舍,可见心眼并不坏,总比那些去夺年轻人身体的异魂要强,而且听唐婉心说他有个很厉害的孙子一直都是魂魄状态,还跟你在一块。你是视觉进化,能看到那些鬼怪,有个厉害的人物跟着你,爸妈心里安心了不少……”事实上还有那么点担心宝贝儿子被夺舍,不管怎样,他们只能好好对这位老人家。
“对了,你没事,老人的孙子没出事吧?”
吴骇看了眼面前的谢宇策,嗯了一声,王春晓才算松了口气,连说了几声“那就好”,很快又高兴起来,让他忙完赶紧回来,改天带他去爷爷的衣冠冢拜祭一番,有什么话慢慢说。
吴骇爷爷的衣冠冢就在庄园的后山上,不算多好的风水宝地,却是爷爷早就选好了的埋骨的地方。
吴骇跪在爷爷的坟前,磕了三个头,神情还是木讷的。
爸妈看重已故的老人,也更看重儿子,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决定,爸妈最终都会站在他这边,这些他都知道,所以爸妈的话,并不能影响他的内心分毫。
活着的人得往前看,他也知道,他可以往前看,只是要让他全盘接受最敬爱的老人从头到尾无止尽的付出,并彻底放下,才能前进,简直就像完全否定一直以来的他自己一样。
他想念爷爷,错了吗,他想救活爷爷,有错吗,他不能效仿绝大多数人放下已故的至亲,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吗……
法则可以指点他修炼,但法则,休想教他做人!
大雨倾盆而下,淅淅沥沥的声音掩盖了所有。
吴骇跪在那里,没有动弹,任由雨水冲刷,整个人像是与雨幕融为了一体。
从来意气风发的吴骇,一回来就一副被打垮的样子,颓废不堪。谢宇策不禁想起自己在参悟棋局的时候,似乎也曾有类似这样的状态。那时候,吴骇并没有落井下石,还说了一番鼓励人心的话,虽然后来事实证明那番激励并没有让他一鼓作气参悟棋局,但不得不说很安抚人心。
“救不活,这不能怪你,”谢宇策说,“因为你尽力了。你已经竭尽全力了。”
谢宇策陪着他,看他淋雨,见他颓废的样子也别有一番滋味,很个性,也很吴骇,他心里觉得自己也是魔怔了。
“对不起。”吴骇无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地面,突然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过了一会,谢宇策才醒悟,“对不起”是对他说的。
自然死亡,遵老只是入主了一具死者的躯体,恰好那个死者,是吴骇的爷爷。也就是说谢遵并没有害死吴骇的爷爷,一开始就不存在弑亲之仇,只是误会……
误会说开了也就够了,可吴骇道歉,那就一定有心存亏欠的地方。
谢宇策脸色一变,说:“你对不起我?你如果说的是你对我做的那些,我早就在你身上加倍讨了回来。我利用你,一场赌局卷尽亿万灵珍,建三个神朝都没问题,就送了你一套宅子,几个亲吻几句好话你就满足了,我还利用你斩杀几百头半神兽得到几百道神器,一道都还没来得及给你,就给了你对我毫无用处的半神兽魂……从来都是我对你随心所欲,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谢宇策一口气说完,却发现吴骇并没有在听,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说自话,像是处在和旁人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如果你是想说,对不起不能让我带走谢遵,”谢宇策在吴骇面前蹲下,双手捧起他冰凉的脸,缓缓靠近,吻住了他泛白的唇,轻轻吮吸,雨水的味道蔓延开来,“你以后可能要多一个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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