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勾唇轻笑,但身上的威严却丝毫不减,“起来吧,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听说昨夜你儿子李茂被狐妖抓走了,既然本王在此,肯定不会任由那狐妖兴风作浪,你速速去把村里的人都召集到祠堂,此事需尽快处理。”
“王爷,狐妖之事由来弥久,大家昨夜才刚刚受过惊吓,恐怕……”
“你有异议?”李晏的语调微微上扬,打断了他的话。老村正连忙否认,弯着腰退出屋内去叫人。
退出屋子的老村正连连叹气,他千算万算,怎么也不会料到洛阳王会来这么一个偏僻乡村,时也,命也!
“老爷,怎么样了?”焦急等候在屋外的老妇迎上前去,关切的问。
老村正摇摇头,老妇便一下子又红了眼眶,暗自垂泪,“我家茂儿可怎么办啊……”
很快,所有人都被聚集到祠堂里,里三层外三层站得满满当当。李晏站在大堂正中央的位置,托他的福,这次燕三白没涂黑灰就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李晏的目光扫视一周,老村正、刘家、张家和王家的人都到了,“既然大家都来了,我们便来说说这狐妖之事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变得凝重起来,纷纷看向李晏。
李晏拿着折扇的手仍旧背在身后,细长的丹凤眼里蕴藏着威仪,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大周自建朝以来,还从未有过狐妖害人之事,大青乡一连出了三条人命,你们不思早日捉拿真凶,却一个个都屈服于狐妖威慑,实乃荒诞。今日本王在此,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狐妖敢在我大周的疆土上撒野!”
大青乡不穷,却偏僻,他们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县令,如何见过如洛阳王这等英姿?顿时一个个都被那上位者的气息压的死死的,心生臣服。老村正和刘家等人也都低着头,彼此交换着眼神,各自焦急。
这时,人群中忽的有人大喊道:“求王爷尽快捉拿狐妖!还我们大青乡一个安宁!”
此言一出,人群的沉默立刻被打破。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出头鸟不易做,可是随波逐流谁不会?这个浪花拍打着那个浪花,不是谁想要标新立异,追求自我,而是所有人都身不由己,且从未发觉自己的这种身不由己。
大青乡,便是这样一个地方。
零丁看着外面那些激动的人群,不由瞥了一眼燕三白,不禁想起昨天傍晚他们所有人坐在一起商量对策时,燕三白说的一句话——”是氛围。”
燕三白抬头,看向了院中唯一的一棵树,”树叶在哗哗响,可这并不是它自己的声音。是风在吹动它,树叶撞着树叶,它是被动的,但它会以为,这本来就是它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我们对大青乡的调查寸步难行?因为我们听到的,永远是大青乡整体的声音。无论几年,还是几十年,这里的人永远都只有同一种态度,同一种声音,他们习惯于这样的生活,大家觉得如何,便是如何,而不合群的人,只能生活在村子的边缘,甚至是外围。””啊,那就是扶笙和阿九!”零丁茅塞顿开,”还有蔡县令!””对,大青乡看似民风淳朴,事实上他们也不曾怀有恶意,但他们的喜怒哀乐,恐惧,信仰,都像是在同一个染缸里,染上了同一种颜色,令人窒息,令人压抑。”燕三白说着,指尖占了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这件案子为什么无从下手,因为大青乡的整体氛围掩盖了事实的真相,想查案,就必须打破这个氛围。而想打破这种氛围,我们需要给他一个——透气的孔。”
一个点,被重重的点在了圆的边缘,燕三白摁下了那根白皙修长的食指,一个偷天换日的计划便应运而生。”无知,则无畏。大青乡的人一辈子见识有限,当他们被这种氛围驱使着,连谋害大理寺少卿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所以,断桥一事不成,他们必定还有后招。”燕三白悠悠的说着,某种星辰流转,不出他所料,月上树梢之时,后招来了。”而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将计就计。”
李茂和那三家人秘密会面,必定是在谋划着什么。这四户人家在大青乡可谓非富即贵,当他们凑到一起,就极有可能变成吹动树叶的风,搅动染缸的棍子。
而他们可利用的事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肯定是狐妖。假扮狐妖,来增加传言的可信度,加深大家的恐惧,从而让村里的人更加排斥外来的查案者。到那时,狐妖已被触怒,愤怒而惊恐的人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回到原来的那个相安无事的氛围里去。
于是燕三白一早便叫大理寺的人帮忙准备好了狐狸面具,在外面一片混乱的时候,再给他们加了一把火。因为假扮狐妖,是不可能再杀人,或把人掳走的,那样大理寺的人就更不可能走了。所以燕三白掳走了李茂,势必会叫对方方寸大乱。而李茂这个关键人物的缺失,足以使他们下一步的计划都成为泡影。”习惯于随波逐流的人,一旦恢复自由,除了茫然四顾,没有第二种可能。而且这种自由,比随波逐流更教他们难受。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接下来,需要给他们树立另一种全新的氛围。”燕三白抹去了桌上的那个圆,大大的眼睛看向李晏,”他们一定想不到,王爷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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