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沣摆摆手,“冷东,退下……”
“王爷……”冷东欲言又止,最终跺了下脚,退到了门外。
“你是何人,怎敢随意出入本王府邸?”慕清沣漆黑如墨的眼珠子一眼不霎地盯着他,并做着他身份的推测。
一身用料考究的黑衣包裹着他瘦韧纤长的身躯,五官极其俊美,一双斜长的凤眼,即便不说不笑,也自带万般风情。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男子,问心的相貌已算拔尖,可在此人面前,恐怕连一半儿都比不上。
季翦尘冷冷一笑,“我是少白的朋友,至于我的名姓,不足挂齿!”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本就能人异士众多,许多人不愿将姓名宣之于口,也属正常!只要他不是大奸大恶,慕清沣并不想纠结,更何况,他还救了顾少白。
“今夜谢谢你了”,慕清沣对他的不敬言语和不请自来显然并不打算追究。
季翦尘正想再刻薄几句,却觉顾少白扯了扯他衣袖,并冲他摇了摇头,当即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不再开口。
顾少白的眼神像根针,深深地扎了他一下,那目光里含了太多东西,糅杂在一起,无端端地让他难受!
他在漠北城就偷偷地溜进漠北王府好几回,只为了看他一眼,一路上更是扮作仆从时不时地观察一番。
顾少白面对慕清沣的争扎、执拗、愤恨、坚持……无一例外地落入他眼里,然而,这一切,都是掩藏逃避内心的手段,他的心早已钟情于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季翦尘将药瓶扔在床上,站起身,抿着唇一言发地往外走去,身形微晃间便已到了门口。
顾少白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那人却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出门便溶入了夜色。
慕清沣的伤口被包扎好,医士悄然退下。
屋子里安静异常,淡淡的药香弥漫在不大的空间里,丝丝缕缕都像有了声音,敲击着二人脆弱的神经。
顾少白垂下眼帘在想,是不是应该装睡,虽然伤口洒了止疼的药,却还是疼得难以入睡。
一片黑影遮上睫羽,他未抬眼,却也知道慕清沣站在他床前。
方才为了清洗伤口,顾少白的袖子挽得很高,苍白纤细的腕骨支棱出一条孱弱的弧线,慕清沣给他放下袖子的时候,赫然发现他小臂上有一圈红印,这红印的形状像极了一枚牙印,浅浅淡淡的粉红,既像经年伤愈留下的疤痕,又似与生俱来的胎记。
“还疼么?”慕清沣问。
“嗯”,顾少白轻轻答应了一声。
“少白,我……”他是真心想要说些什么的,和他平等的,无碍的,亲昵的、倾心的交谈,想告诉他,他会拿密信交换他,他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王爷”,顾少白的声音很虚弱,却还是轻而易举地打破了这缕柔情,“少白连累王爷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您定可以擒下刺客……”
他闭了眼帘,像把心底之门的最一丝缝隙也紧紧阖住,“明日,我便回家了,以后,便不再拖累王爷了。”
他说的极轻,却如一把重剑,将二人之间数月积累的情谊一剑斩断,也将慕清沣一心一意要排除千难万阻与他厮守的决心斩了个支离破碎!
慕清沣如木雕泥塑般地怔然而立,胸口破了个大洞,冷风肆虐而来,将他吹得透体寒凉。顾少白不是不懂,而是闭塞双目,连半分爱意都吝于施舍!
细雨霏霏,断烟芳草。
雨雾弥漫了方寸天地,像笼着尘世所有轻愁。
慕清沣凭窗而立,细雨斜斜打上他面颊,湿冷寒凉,他望着雨幕,只望能有一道霹雳将阴霾破开一线,让他得以窥见光明。可是,这秋雨连绵,哪来春雷滚滚?
天明时分,慕清沣接到通报,接顾少白的人来了。
跨入客房之前,远远望见除了顾少白的另外两个人,素面黑衣肯定是昨夜的季翦尘,还有一袭青衫,他以为是顾青白。
那人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眉目俊朗出尘之姿,一眼望去便知内功精湛,却并不是顾青白。
他拱手行礼道,“草民方清池,见过王爷。”
季翦尘在一旁耷拉着个脸,一声不吭地替顾少白系腰间丝绦。
慕清沣微一颌首,转头看已经穿戴整齐的顾少白,“少白,你这些个朋友还真是个顶个的人中龙凤,少年英姿,看不出来你弱质书生,还有这份能耐!”
顾少白对他略带讥嘲的语气毫不在意,默默地等季翦尘打好最后一个结,才对方、季二人道,“你们在院子里等我,我和王爷说几句话就走。”
慕清沣看他阖上房门,走到自己面前。
晨曦微光透过窗纱,形成朦胧光束直直穿过咫尺距离,纤尘点点在光束中轻轻浮动,对方的脸庞在这光束中似梦似幻起来,带着熟悉的拒绝拉得又长又远,那些不停的试探与躲避、靠近再疏远,就像一帧泛黄的旧画,渐渐变作浮光掠影。
顾少白站在伸手可及的阳光下,敛去了所有的倔强和戾刺,目光温和似水、柔软似梦,仿佛这样才是他该有的模样。
慕清沣心中百感交集,五脏六腑都像被一柄小刀细细地磋磨着,又疼痛又难过,他恨不得立刻扯开胸膛,将这鲜红淋漓的一滩血肉虔诚地捧在他面前,让他看看自己的心有多真,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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