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汪湖水即便平静如镜,于他都较洪水猛兽要可怕上千万倍。
要是姜无岐在该有多好?
趁他恍神之际,他的双足居然被数人高的汹涌湖水卷入了湖水当中。
湖水生出形体般蒙上了他的双目,堵塞了他的俩耳,掐死了他的脖颈,压住了他的心脏,箍紧了他的腰身,束缚了他的双足。
一时间,他被逼得五感尽失,动弹不得,连挣扎都无从挣扎。
他知晓自己正在缓缓地沉入湖底,如同他尚是二公子时那样,过上半刻,他便会咽气,他的魂魄将会脱离这具千年恶鬼的躯体。
之后,他会如何?他可会再遇见姜无岐?
思及姜无岐,他拼命地抬起右手来,凑上唇去,迷恋地吻了吻姜无岐唯一留予他的帕子。
尽管他善于自欺欺人,他都不得不承认这帕子上早已没有姜无岐的气味了,只有附于其上的大块大块的暗红色血块所散发出的血腥味。
然而,被湖水浸湿后,血块却开始快速地溶解起来,被迫离开了帕子的丝缕。
不久,这帕子便将一如新的一般,好似他从来不曾以自己的身体威胁过姜无岐,好似姜无岐从来不曾以此为他包扎过。
一切的一切,他与姜无岐的种种都将成为过眼云烟,在他死后,他的姜无岐……他的姜无岐很快便会忘了他罢?他的姜无岐很快便会与柳姑娘相知相恋,互定终身罢?
——不,他与姜无岐的种种早已是过眼云烟了,姜无岐也从未为他所有。
姜无岐给予了他怜悯与纵容,已算得上慷慨了,他并无立场,更无脸面要求太多。
姜无岐注定要与柳姑娘在一处,他注定只是姜无岐生命之中的过路人,除非他一如原身般,用见不得光的手段胁迫姜无岐与他云雨,但姜无岐若非自愿,一夜之欢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得到过再失去,显然较从未得到过更为痛苦。
可是姜无岐,为何我却仍是执迷不悟地心悦于你?
第80章 :金鸡山·其八
良久,姜无岐才将映入目中的飞禽走兽斩杀干净。
他望着足下层层叠叠的尸身陡然有些恍惚,此事虽是势在必行,但他到底是亲手夺去了众多飞禽走兽的性命,其实它们本身并无过错,只因被那怨气所驱使,便须得丧命了么?可倘若留它们一条活路,不是变相地堵死了毓秀镇众人的活路么?左右无法两全。
不知别处可还有被怨气感染的飞禽走兽?
他望向重峦叠嶂,施展身法没入其中,将能寻到的飞禽走兽检查了一遍方才罢休,幸而山中的飞禽走兽感染怨气的寥寥可数。
他提着十数飞禽走兽的尸身返回毓秀镇,后又将尸身尽数聚集到一片空旷处,才立于尸山,以指在虚空画了一个符咒。
符咒飞至半空,红光大作,将尸山拢得结结实实,不多时,尸山便燃烧了起来。
——此番祸事皆是由恶犬的尸身所引起,故而,未免再生祸端,这许多的尸身应当彻底烧尽。
白烟密密地在姜无岐眼中铺展了开来,不过须臾,诡异的皮肉焦香乍然而起。弥漫开去。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姜无岐面含慈悯地念着往生咒,双目被白烟熏得通红,如同哭了一回似的。
尸身层叠,费了约莫三个余时辰,尸山才化为尸油,又费了一盏茶,尸油才消失无踪。
若是以凡间的烈火来烧,恐怕烧上一日一夜都烧不干净。
夜幕既降,倦鸟早已归巢,姜无岐行至“珍宝馆”,却左右不见酆如归。
酆如归必然不会回来了,酆如归定是厌烦他了罢?酆如归将他留予此处,不闻不问,直教他觉得他与酆如归共同渡过的岁月乃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心口失望横生,以致于脚步迟缓,但那脚步却突然加快了。
无论如何,他须得寻回酆如归,问个清楚,不然他将难以成眠——但,为何他会觉得自己将难以成眠?
转眼的功夫,他便回到了大宅院,双唇一动,收起了结界。
有一人开了头后,又有重伤的五人向云研求诊,但这五人不是趾高气扬,便是满面厌憎,云研也不同他们计较,医治完毕后,便继续自顾自地闭目思念子恒。
忽而有动静漫入他的耳蜗,他放眼一望,却见姜无岐回来了。
入眼的姜无岐一身半新不旧的道袍上是点点殷红,他面上、颈上、手上均沾染了血污,原该瞧来凶恶如罗刹,但他周身却是透着一股悲天悯人之气,分毫煞气也无。
他行至众人面前,扬声道:“所有失控的飞禽走兽已为贫道所除,你们且回家去罢。”
话音落地,众人竟是无人敢动,生怕姜无岐欺骗于他们。
姜无岐心中了然,朝云研道:“云研,你且先随我出去罢。”
云研原就暗暗地轻蔑着这些孤立、中伤他之人,更不愿与他们共处一室,为他们医治仅仅是本着医者之心罢了,而他不离开毓秀镇,也仅仅是为了方便祭拜子恒。
如今见得他们俱是一副胆小如鼠、畏首畏尾的模样,嘴角不禁挟起一抹讥笑,遂不假思索地与姜无岐一道出去了。
宅子虽大,于他却是逼仄,触到新鲜空气,他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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