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想着,连糖人都泛起了苦味,犹如是由黄莲所制。
他从口中吐出糖人,递给姜无岐:“苦得很,让予你吃罢。”
苦得很?姜无岐疑惑地送入口中一尝,这糖人分明是甜的,怎么会苦?
他正疑惑着,却猝然意识到这糖人是酆如归含过的,所以而今酆如归的口腔内里是糖人的味道么?
这糖人上头沾满了酆如归的津液,所以酆如归的津液与他的津液混在一处了么?
——好想直接从如归口中尝到糖人的味道。
他全然不知自己为何又食言而肥地生出了欺负酆如归的心思。
只因酆如归适才允许了他的欺负,他便能得寸进尺么?
姜无岐羞愧至极,口中的糖人却反是更为甜腻了。
俩人不便打扰傅明煦画糖人,便先行到九曲楼等待。
俩人已用过早膳了,遂只要了一壶明前龙井。
明前龙井很快便送上来了,酆如归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茶盏,时不时地轻呷一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姜无岐吃尽了糖人,犹豫再三,方才问道:“如归,你可是有心事?”
我确有心事,这心事名为姜无岐。
酆如归自然不敢据实告知,瞥了姜无岐一眼,不理会于他,却是唤来小二哥要了一碟子八珍糕。
八珍糕的八珍为白扁豆、白术、茯苓、薏苡仁、莲子、芡实、党参以及淮山药,制作八珍糕需要先将这八味药材磨成粉末,再将其与糯米粉、面粉、藕粉混合,接着加入白糖,温水和面,醒面,取一块面团,以模子压实,脱模,上锅蒸熟即可。
这九曲楼的八珍糕形若月饼,上印芙蕖,酆如归取过一只八珍糕,一面饮明前龙井,一面慢慢吃着。
酆如归无论吃甚么皆是眉开眼笑,仿若是在吃甚么美食珍馐,但眼前的酆如归却是神情冷淡,这八珍糕索然无味么?
姜无岐拈起一只八珍糕,尝了一口,这八珍糕显然十分可口。
他复又问道:“如归,你可是有心事?”
酆如归怕姜无岐担忧,又恨不得姜无岐每时每刻皆担忧于他。
姜无岐不喜欢与他接吻,并非是姜无岐的过错,他何必平白折腾姜无岐?
想了通透,他便勾唇笑道:“我确是有心事。”
姜无岐急切地问道:“你有何心事?”
酆如归扯谎道:“我怕明日还吃不到那韭菜鸡蛋馅的烤饼。”
姜无岐直觉得酆如归是在敷衍于他,但联想到酆如归从掌柜处听闻韭菜鸡蛋烤饼已售罄时的失望模样,便信了八分。
他马上安慰道:“你明日定能吃到韭菜鸡蛋烤饼。”
“真的么?”谎扯着扯着,似乎连自己都能骗过去了,酆如归真情实感地惦记起了韭菜鸡蛋烤饼来。
假若他的心事当真是韭菜鸡蛋烤饼便好了。
他又吃了一只八珍糕,终于尝出了味道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傅明煦挑着扁担进得了九曲楼,他从扁担下的竹筐内端出一只瓷碗来,递予小二哥,语调欣悦地道:“小二哥,劳烦予我一碗芙蕖山楂羹。”
小二哥接过瓷碗,热情地道:“稍待。”
未多久,芙蕖山楂羹便被盛入了傅明煦所带来的瓷碗当中了,傅明煦战战兢兢地接过瓷碗,挑着扁担便走了。
酆如归付过银两,亦拉着姜无岐的手出了九曲楼去,跟上傅明煦。
今日傅明煦的摊子收得早,街上人来人往,既要挑扁担,又要端稳瓷碗实在不易。
酆如归见此,手指一动,扁担眨眼间便到了他右肩上。
他此前不曾挑过扁担,顿觉有趣极了,故意晃晃悠悠着前行。
傅明煦忽然没了扁担,方要找寻,一见扁担到了酆如归肩上,赶忙致谢道:“多谢酆公子善心。”
酆如归摆摆手道:“谢我作甚么?我不过是觉得有趣,才从你那儿抢了这扁担。”
酆如归今日仅仅略施粉黛,但依旧是姿容惑人,明艳无比,一身红衣在他容颜的映衬下,暗淡得直要褪色。
他该当抚琴作画,品茶饮酒才是,挑着这粗俗的扁担委实违和。
姜无岐看不过眼,行至酆如归身侧道:“由贫道来挑罢。”
“才不要。”酆如归正在兴头上,一口回绝,又将扁担放置于后颈,以双肩挑着。
傅明煦这扁担下的竹筐里头装着糖料、石板、铲子以及一把竹棍,糖料与石板有些沉,但于酆如归而言,与一枝芙蕖无异。
他蹦跳着走在前头,一路买着吃食,出芙蕖城时,两个竹筐的空隙处都被他塞满了。
姜无岐见得酆如归的幼稚之举,心生疼爱,同时更因自己曾对酆如归有过欺负之心而愧疚。
还未至傅家村,酆如归已懒得再挑扁担了,他将扁担往姜无岐一丢,整个身体紧跟着贴上了姜无岐后背,软声软气地道:“无岐,背我,背我……”
姜无岐此时满心满眼俱是酆如归,哪有拒绝酆如归的余力,旋即将酆如归背了起来。
但背了酆如归,又如何能再挑那扁担?
酆如归委屈万般地妥协道:“你背我,我挑扁担罢。”
姜无岐回过首去,吻了吻酆如归的额角,将放于地面上的扁担为酆如归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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