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生育一个孩子,并非不会偏爱,而是无法偏爱了罢。”姜无岐抚摸着酆如归的发丝,关切地道,“你可是想起甚么了?”
“一些旧事罢了,已然烟消云散了。”酆如归蹭了蹭姜无岐的锁骨,借此驱散父亲以及母亲的影子。
他已有姜无岐了,已渐渐地从被父亲逼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思及父亲并无半点惧怕。
姜无岐从酆如归的语调中知晓酆如归是真心认为那些旧事已然烟消云散了,才不同他细述,因而并不追问,而是道:“我们姑且留于这丰衣乡,多观察几日罢。”
“嗯。”酆如归四肢舒展,忽发奇想地道,“无岐,你讲故事与我听罢。”
姜无岐笨嘴拙舌,哪里会讲故事,苦思半晌,才讲了自己年幼时的趣事与酆如归听。
这件趣事被姜无岐讲得索然无味,尚未讲完,姜无岐却发现酆如归已在他怀中睡着了。
酆如归睡着后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无半点醒着时的风华。
姜无岐爱怜地吻了一下酆如归的眉心,便也睡了去。
酆如归发了一个梦,梦里他逼着姜无岐变鬼脸与他看,姜无岐的鬼脸并未将他逗笑,反是姜无岐僵硬的神态与肢体使得他捧腹大笑。
第144章 :供养阁·其四
两日后的祈女节果真如冯夫人所言热闹非凡,从天蒙蒙亮起,乡民便陆陆续续地集中到了送子娘娘祠。
送子娘娘祠被挤得水泄不通,冯夫人立于祠堂中央,善男信女跪了一地,从祠里跪到祠外,香火缭绕,好似神仙地界。
善男信女都众口一词地求着送子娘娘让自己能得一女,面目虔诚无比,仿佛那虚幻中的一女即是他们活下去的惟一盼头。
酆如归立于不远处的一丛光秃秃的桑树林中,直觉得眼前的景象万分荒诞。
突然,天上落下了鹅毛大雪来,不多时,除却送子娘娘祠内的少数人,绝大多数人都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连那虔诚无比的面目都被遮住了,他们手中的香亦被熄灭了,但他们跪着的姿势却无半点改变。
这一场鹅毛大雪全然无法动摇善男信女的求女之心。
酆如归与姜无岐一道坐在了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二楼,这酒楼算得上是全丰衣乡生意最为红火的酒楼,但因祈女节之故,从掌柜到跑堂都跪在了送子娘娘祠前,酒楼冷清得如同被废弃了一般。
酆如归原本捉着姜无岐的手取暖,不肯满足,便将手探入了姜无岐的衣襟。
姜无岐见状,索性将酆如归抱到了怀中,并解开了自己的外衫,以此裹住了酆如归。
酆如归埋首于姜无岐肩上打着哈欠,望着一众善男信女。
在如此的严寒下,时辰一久,他们恐怕会被冻伤的罢?
但他一外人干涉他们求女,亦是不妥,不若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时近正午,雪下得是愈发得大了,积雪已将跪于地上的善男信女的小腿淹没了去。
酆如归心生忧虑,便同姜无岐道:“我们可该去阻止?”
姜无岐眉目慈悯,却是颇为为难地道:“这丰衣乡原就产女艰难,我们前去阻止,便是妨碍了他们祈女,他们定不会听,恐是白费功夫。”
“确实如此,倘若日后女孩变少,我们在他们眼中更是罪孽深重了。”酆如归惧寒,将姜无岐又抱紧了些,双足紧接着缠上了姜无岐的腰身。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雪势未有减缓,一众善男信女瞧来如若一个个的雪人。
酆如归心软,实在忍不得,便从姜无岐怀中出来了,疾步下了酒楼,穿过人流,行至那冯夫人身边道:“夫人,而今这雪是下得愈发大了,暂缓祈女节可好?”
冯夫人穿着一身的白衣,她在送子娘娘祠里头,因而身上只沾染了飘洒进来的碎雪。
她神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万种风情都被收敛了起来。
听得酆如归之言,她并不作声,只令一旁的信徒将酆如归请下去。
酆如归挣脱信徒,扬声道:“诸位,现下天寒地冻,不可在雪地当中久跪,不然,莫要说是双足了,怕是连性命都将不保。”
毋庸冯夫人发令,周遭的善男信女已将酆如归围住了,他们的双目中尽是仇恨,有不少人酆如归之前见过,当时是一副淳朴而善良的模样,而今却是直要将酆如归生吞活剥了。
冯夫人启唇道:“姑娘,我好生招待你与道长,又邀你来观祈女节,你却要破坏我们这神圣的祈女节,你究竟有何居心?”
酆如归不紧不慢地道:“冯夫人,你作为丰衣乡之首,首先该做的乃是保乡民平安……”
他一指在倒在不远处的一老妪:“这位老人家已冻得失去意识了,许将丢了性命,再过些时辰,会有更多的人如这老人家一般,你这祈女节当真有这般紧要?”
“她冻得失去意识了,足以证明她的虔诚,虔诚者多了,便能打动送子娘娘,送子娘娘便会令更多的女孩在这丰衣乡降生。”冯夫人冷声道,“我已尽过地主之谊了,尔等二人快些离开罢。”
酆如归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想要救人却救不得,无人理会于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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