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闹的大殿登时安静下来,游彦挑了挑眉:“既然诸位没有意见,那在下就领旨了。”说完他抬头看向龙椅上的蔺策,稽首施礼:“臣代内侄游礼叩谢圣恩。”
蔺策微低头,视线落在游彦脸上,游彦抬起头与他对视,甚至还微微歪头朝着蔺策眨了眨眼,好像把昨天两个人不欢而散的事忘了个干净。蔺策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指,缓缓道:“朕与乐昌公主感情深厚,众卿也都知道,所以,游卿,朕这个妹妹以后就托付给你们游家了。”
游彦收了笑意,面上是难得的认真:“陛下尽管放心,臣可以项上人头做保证,如若公主在我游家受任何的委屈,陛下可以将臣的头拿去。”
“朕要你的头做什么?”游彦一句话就让蔺策变了脸色,他一只手紧捏住龙椅的扶手,瞪着游彦。
游彦笑道:“臣其实也并不是很舍得这颗头。”
蔺策盯着他看了一会,沉声道:“没别的什么事儿,游卿就退下吧。”
“臣还有一件事。”游彦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摸出那块一直藏在袖中的兵符,蔺策只扫了一眼就变了脸色,他倏地起身,全然不顾满殿的朝臣,几步就下了台阶来到游彦面前,却还是没来得及打断游彦继续开口:
“当年陛下初继位西北告急,朝中无人可用,臣临危受命从陛下手里接过这兵符,一转眼就是三四年,现在四海清明,百姓安居,再无战事困扰,臣前几日身体抱恙之后深感精力不足,无法再为陛下分忧,也是时候上交兵符归还兵权给陛下。”
蔺策站在游彦正面前,游彦抬起头刚好看见他紧握的双拳和手背上的青筋,不由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垂下眼帘,将手里的兵符向前送了送,是从未有过的恭谨。
“游将军,为人臣子替君分忧乃是本分,你掌管我南魏兵权这么多年,这个时候上交兵符,朝中一时无人能接替,岂不是让陛下为难?”
这一日早朝之上的变故着实是有些多,让一众朝臣都陷入错愕,既搞不明白蔺策为何突然赐婚,也不清楚游彦上交兵符又是打的什么主意,甚至开始怀疑游彦这一招是以退为进,先成全了自家侄子与公主的婚事,将来再把兵权拿回手里,因此有人按捺不住,出言假意劝阻。
游彦偏过头,找到说话的人:“白将军刚刚或许是没听清我的话,我上交兵符是给陛下,兵权自然也应该归还到陛下手里,白将军一个禁卫操心的是不是多了点儿?”
蔺策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袖,目光始终锁在游彦身上,根本没在意那些朝臣的争论与喧哗,他倾身向前,咬着牙一字一顿问道:“游将军,你是认真的?”
“臣能力有限,不能再为陛下分忧,实在不敢再当此重任。”游彦不再逃避,抬起头对上蔺策的双眼,将手里的兵符又向前送了送,“臣恳请陛下收回兵符。”
蔺策一双眼微微泛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怒极反笑:“游将军当年于危机之时挺身而出,拯救南魏于危难之中,现在哪怕心存退意也一心为朕,朕又怎么舍得辜负。”话落,他慢慢地伸出手,从游彦手里将那块兵符拿了过来,而后捏紧了兵符转身往回走,在龙椅前回过身,“游将军身体不适还跪在那里,岂不是成了朕苛责功臣?”
蔺策看起来十分镇定,但刚刚从游彦的角度却清楚地看见他颤抖的手指,游彦眉头紧锁,抬起头来看了蔺策一会,慢慢直起身:“臣多谢陛下体谅。”
蔺策用力地闭了闭眼,将视线从游彦脸上转开,不再往他的方向看一眼:“游将军的请求已经达成了,众卿还有别的事儿吗?”
百官此刻自然都藏着各种的心思,但或许是蔺策此刻的神情太可怕,虽然众人都有些莫名,却也看的出来当今圣上此刻的情绪并不怎么正常,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试探蔺策的底线,生怕被帝王一怒波及。
蔺策站在龙椅前,目光从大殿之中慢慢地扫过,将每个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却唯独错过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位置,良久,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摊在自己掌心的兵符,大概是他握的太久,原本应该微凉的兵符现在已经温热,好像还残留着某个人留下的温度。
四年前他初登帝位,西北叛乱,朝中无人可用,游彦从他手里接过这个兵符,只带了三万大军就赶赴西北。蔺策至今还记得游彦出发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也记得那人从西北归来之时浑身是伤憔悴狼狈却依旧得意洋洋地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兵符的样子。
之后兵符就一直在那人手里,一转眼居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蔺策慢慢地合上手指,将兵符死死地握在掌心,微微闭了闭眼,挺直了腰背,将手背到身后:“那就散朝吧。”
“臣等恭送陛下。”
游彦跟着众臣一起施礼,而后抬起头看着那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身边的人吵吵嚷嚷也慢慢地散去,他在殿中站了一会,照例是等所有人都散去才向外走去,他以为大殿之外会有长乐宫的內侍等着他,毕竟蔺策刚刚明显是在压抑着怒气,肯定会在散朝之后与他好生争论一下此事,却出乎游彦的意料,大殿之外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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