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遵旨。”大理寺卿不敢反驳,亲自在前引路,带着蔺策一路朝着地牢而去。
不管何处的地牢都不会是什么好地方,阴暗、潮湿,还夹杂着各种让人忍不住皱眉的气味,将当今圣上引到这种地方来,大理寺卿的内心忐忑不已。但蔺策却好像根本没有察觉一般,他站在李埠的牢门前,借着高庸手里昏暗的灯笼光向里面看了一眼,只看见一道掩藏在黑暗里的人影。
蔺策侧过头:“你们都下去吧,朕想单独与他聊聊。”说着从高庸手里接过了灯笼。
众人面上稍有犹豫,最终还是高庸先开口:“奴婢遵旨。”之后就引着众人退了下去。
蔺策慢慢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道人影,冷声道:“李卿,别来无恙。”
回答他的是短暂的沉默,但蔺策也不急,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灯笼,直到听见李埠沙哑的声音:“陛下居然亲自到这种地方来看望老臣,这不知道算不算是老臣的荣幸。”
“李卿不愧是三朝元老,即使在这种地方也能如此淡定。”蔺策轻笑,“李卿为了我南魏殚心竭虑,虽然最后落得了这么一种下场,但朕总应该来瞧瞧。依着李卿的手段,在大理寺这种地方应该也会有旧相识,所以应该就不用朕嘱咐大理寺卿特别关照了。”
“老臣倒是要感谢陛下体恤了。”黑暗之中传来衣物摩挲的声音,跟着是沉重的脚步声,李埠爬了起来,走到牢门前。蔺策手里的灯笼照亮了他整张脸,是前所未有过的狼狈。
“李卿,你当日在朝堂之上横行之时可曾想过,今日会落得如此的下场?”蔺策一只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背负在身后,“你身为老臣,只要安守本分,朕自然会保你一世顺遂,又为何偏偏要触及朕的底线?”
“安守本分?”李埠发出一声轻笑,“老臣愚钝,不知道陛下这句安守本分究竟指的是什么?在老臣眼里,自己所做的都是身为人臣的本分而已。只不过是顺手从那些人那儿收取了些报酬,却也是他们心甘情愿愿意给的。”
“身为人臣的本分?”蔺策点了点头,面上毫无意外之感,“李卿不愧是历经三朝的老臣,这份底气确实是他人无法企及的。不过,你是不是超出了本分,自有三司审理,朕不会干涉。想来三司势必会给天下人,也给李卿你一个交代。”
李埠一双眼紧紧地盯着蔺策,半晌,他突然大笑:“归根结底还是老夫看低了圣上。当年不管是先太子还是六皇子,又或者是先帝膝下其他的子嗣,任何一人都比陛下您更有可能得到这个皇位,可是却没想到,最后在先帝的遗诏之中写着的却是陛下您的名字,让老臣等人着实感到意外。多年以来,老臣一直心存疑惑,那遗诏真的是先帝所写,还是陛下您为了得到皇位,采取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蔺策低笑:“李卿不仅仅看轻了朕,也看轻了父皇。父皇一生虽然筑下不少错事,甚至纵容自己诸子夺嫡,闹得朝堂腥风血雨,到了最后,却还是清醒了。”蔺策抬起头看着李埠,“不过这都是多年前的事儿了,朕也没有必要向李卿解释父皇的思虑。”
“也是,不管那遗诏是真是假,最终坐到这皇位上的,已经是圣上您了。”李埠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夫在这种地方住了多日,才突然清醒,现在国泰民安,四海升平,陛下这皇位坐的稳了许多,也没办法再容忍老夫这等先帝的老臣留在朝中,所以选妃一事从一开始就应该是圣上设给老夫的一个圈套。”
“李卿反咬一口的本事倒是不小,”蔺策道,“难道不是你积极主动地要为朕选妃,甚至联合了太后和朝臣给朕施压吗?朕如若不顺水推舟,岂不是辜负了李卿你的一番好意?”
李埠闭了闭眼,轻笑:“那说起来,倒是老夫太急躁了。”他微微抬眼,“老夫虽然藏着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但为圣上选妃,也是为了我南魏的江山社稷着想。陛下,帝王家本该无情,更别提,是两个男人之间。您一门心思都在上将军身上,为此不顾江山子民,不顾列祖列宗,真的就以为你们两个能够长久吗?”
蔺策握着灯笼的手慢慢地握紧,面上的笑意却不减:“那这种事,就不劳烦李卿操心了。”
李埠轻轻摇了摇头:“老夫落得这样一副下场,还怎么可能会为了陛下操心。只不过陛下是不是以为,只要除掉了老夫,除掉了所有跟老夫有所关联之人,这朝堂之中就彻底干净了,您这皇位也就能够坐的安稳了?”他向前又凑了几步,将脸贴在牢门之上,慢慢向上勾起了唇,“老夫在九泉之下会看着陛下的,看着您如何的咎由自取,如何的让这南魏的天下覆灭在自己手里。”
话落,他慢慢倾身:“还望陛下保重龙体,老臣就不送了。”
出乎李埠的预料,蔺策并没有因为他这番话而暴怒,甚至在李埠话落的时候,嘴角又向上扬了几分:“李卿此言听起来像诅咒,但对朕来说却更像是提醒。”
蔺策向前一步,也离牢门更近了几分:“这段时日,朕一直在翻看李卿的案宗,看起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无法辩驳,但也正因为如此,让朕难免多了几分疑惑。你在这朝中数十年,虽然贪婪,却处处小心谨慎,那卷宗之上有几件事,实在是不像你的手笔,但李卿却认的爽快,所以朕今日专程过来,就是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话要和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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