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云将林觉送了出去,又带人收拾了游彦房里的狼藉,转过头看见游彦站在窗边发呆,犹豫道:“公子,您这画还继续吗?”
游彦回过头,这才想起在瑞云进门之前自己是在乘着酒兴作画的,他走到书案前,低头凝视纸上那个自己画了大半的少年,眉眼微弯,带着难以掩饰的温柔。在他心里蔺策总还是这个少年,但现在那人毕竟还背负着这天下。
游彦伸手在自己亲手画下的酒窝上点了两下,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这副未竟之画,却已经没了兴致彻底完成,只好朝着瑞云招了招手:“将这画收了吧,与先前的那些放在一起。”
瑞云一面收画,一面忍不住感慨:“先前还未察觉,倒是看了这画才觉得,咱们陛下这些年,似乎有了不少的变化。”
瑞云跟在游彦身边多年,少年时期游彦与蔺策交好,蔺策时不时地也会到游府来,瑞云与那个小韩王自然也有过不少的接触,转眼数年过去,那人摇身一变已经是一国之主,此时提及难免感慨,“不过,不管陛下他怎么变,在公子您面前的时候,似乎与当日并无什么差别。”
游彦看着他将那画一点一点收好,重复道:“没有差别吗?”说完他自己笑了起来,轻轻地摇了摇头,“人总是会变的,他会变,我也会变,这没有什么关系。”
瑞云总觉得游彦此刻有些不太一样,忍不住问道:“公子,您心情不好?”
游彦摇头:“那倒没有,我只是,有些困惑。”
第45章
这种困惑对于游彦来说其实格外的陌生, 他少年早慧, 见识广泛, 对待事务自有思量,极少会遇到什么让他困扰的事情。因此听见他竟然如此说,瑞云不由怔愣, 但回想了一下刚刚两人所谈归根结底还是涉及到蔺策,又立刻了然,但凡事关蔺策, 总是不能按照常理推论。
瑞云有心劝慰游彦, 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实在不知道游彦的困惑由何而来,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说错了话,反而引得游彦不快。他低着头手脚利索地把书案上的东西收拾利索, 回头看了一眼靠在软塌上不知在思考什么的游彦,恍然想起这人今日也喝了不少的酒, 急忙道:“公子,我让厨房再给您送一碗醒酒汤吧?”
游彦抬眼看他,笑着摇头:“你以为我是林觉吗?我现在清醒的很, 只是有些事情, 我想要仔细地想清楚,醒酒汤的话没什么用处,你还不如再送两坛酒进来。”
“啊?”瑞云犹豫道,“可是今日您已经喝了不少的酒,再喝下去, 恐怕会伤身啊。”
游彦仰着头看着屋顶,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瑞云的话,半天才开口:“那你去厨房问问今日有没有给大哥准备什么补汤,顺便留一碗给我,待会我喝了酒,再喝了这补汤,两相抵消,就不怕伤身了。”
瑞云皱起眉头,难以置信道:“没有这么抵消的吧?”
“总好过没喝嘛,”游彦说完挥了挥手,“一会送完东西你就先去休息吧,今日谁也别来扰我。”
瑞云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游彦,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公子。”
下午的时候游彦便陪着林觉喝了不少的酒,林觉酩酊大醉,昏睡不醒,他却只是觉得微醺,此刻更是觉得头脑清醒的很,各种各样的思绪都涌上心间,让他觉得格外困扰,一时之间无法理清思绪。
有许多的事情,先前他并未放在心上,但现在看起来,事情的走向和他预估的方向截然不同。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把所有在心间的困惑都拆解开来。
烛火摇曳,游彦拎着两坛酒靠在软塌上坐了整夜,因为得了吩咐,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直至东边天色将亮,游彦才扔下空空如也的酒坛,翻身坐起,朝着外间招呼道:“瑞云。”
瑞云因为担忧游彦,整夜不得安稳,不敢上前劝阻,也不敢真的入睡,只能在外间看着房内的烛光燃了整夜,此刻终于听见游彦的声音,立刻起身入内:“公子,有何吩咐?”
房内萦绕着一股浓郁的酒味,瑞云看了看已经空了的酒坛,忍不住道:“公子,您这是夙夜未眠吧?”
游彦面色发白,确实有几分憔悴,但一双眼却炯炯有神,带着瑞云无法理解的光,他捏着自己的衣襟轻轻闻了闻:“送点水进来,我洗个澡,然后让人准备车马。”
瑞云忍不住向外面看了一眼,天色还蒙蒙亮,眼前的游彦又分明一宿未眠:“公子,这大清早的,您要去哪里?有什么要紧事要做吗?”
“自然有,”游彦笑了起来,“身为人臣,当守本分,我称病在家许久,现在病已痊愈,也该回去早朝了。”
瑞云有些难以置信,他眨了眨眼仔细地看了游彦的脸,确信他此刻的话是认真的,这才带着满腹疑惑,转身去准备了。
当日游彦上交兵符称病不朝时还是夏天,一转眼已入冬,数月不朝的游彦此时出现在早朝之上,让这几日本就因为李埠一案而动荡的朝堂更添了几分的疑虑,但游彦本人却丝毫不在意,他一身紫色朝服,如墨长发高高束起,虽然面色发白,却丝毫不掩其容貌上的俊秀。从他迈入大殿的那一刻起,殿中诸人的视线就尽悉落在他脸上,游彦却镇定自若,目不斜视地步入殿中,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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