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引_卫十七娘【完结+番外】(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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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雪蘅执了梳子上前,细细梳了许久,椎髻朱唇远山眉,面靥额黄一一妆饰。期间谢懿忽然道:“你先命人去文明殿通报一声,就说我今日未必有精神,叫他们不必等着。”崔雪蘅知她已觉疲累,遂应声道:“是。”

  此刻文明殿中亲贵都在,庭燎之光映在紫栏两侧,只见二皇子李昉被谢洵抱在怀里,一旁的乳母向对面的李玚笑得慈爱端方:“二郎十分喜欢谢郎君,一时也离不得,若是来日谢郎君出了宫去,还不知要闹到什么田地呢!”

  “是么?”李玚似笑非笑道,“稚子年幼,若是弄脏了谢郎的衣物可怎么好,朕劝你还是好生照看观音奴的好。”

  “正是呢。”一旁的冯昭辅瞧着收了笑容的乳母,侧首看了看远处的太后冯言,收回目光时面上仍是笑吟吟地道,“听说观音奴虽不是足月生下来的,却不想安平公主一般体弱,反倒活泼爱闹的很。谢郎君果然是好性子。”

  乳母这才略感不安地看了谢洵一眼,张了张口却不敢说话。谢洵面上略显苍白,大约是连日来没能好生休息的缘故,闻言却向冯昭辅和缓道:“不妨事。二殿下亲近某,是某的福泽。”

  “正是呢,谢郎君是二殿下的舅舅,将来自有大好的前程。纵然眼下已是如此煊赫,谁有能料得来日,是不是更进一步,位列三公呢?”冯昭辅面上含笑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出声来,“是某说错了,谢相公不是已得了圣人赐的那三公服制的衣物么,自不会在意一个虚名。”

  李昉原本只是静静地蜷缩在谢洵的怀里,黑漆漆的眼珠转来转去,即便定然是听不懂三人的谈话,却仍旧做出仔细聆听的模样。谢洵垂首微笑着看着他,对冯昭辅似讽似赞的话听一句漏一句。等到后来听见他那句“不会在意一个虚名”时,也不知何故勾得李昉忽然咯咯地笑起来。谢洵只一怔,便忍不住也随着他笑出声来。

  远处的李泱闻听谢洵的笑声蓦然停下了同太后冯言的交谈,抬眼向他看了过来。谢洵本就生得一副好女模样,纵然白日里总温文尔雅如清风朗月一般。然此时夜宴中唯有灯烛,遥遥望去只觉这人妖冶近妖,不由呼吸一滞。

  谢洵右手边的李玚面上的笑亦凝了凝。

  如今谢洵虽回京来,他却仍旧未曾封赏,使他入省登台,冯昭辅此言,已然是存了试探之意。

  太后冯言见此重重地咳了一声,面色冷淡向身侧的宋青衣道:“去告诉大家,既然皇后已命人来传,便开宴罢。”

  少顷宴罢,宫人依次将杯盘撤下席去,换上了一张长桌。长桌上摆着殿内诸人赠的礼物,因李昉力弱不胜,便由乳母抱着从长桌前走过。等到行至一美玉所制的短匕处时,原本恹恹欲睡的李昉奋力挣扎着要伸出手去够,一旁立着的李玚不由笑道:“二郎倒喜欢武事,想来是跟阿祁有缘。”

  那短匕正是李祁所赠。

  孰料心满意足将短匕抓在手中的李昉忽然伸臂向谢洵,面上还带着咿咿呀呀的笑。谢洵见了不由伸手将他接了过来,正欲开口,便瞧见方才笑着的李昉将握着短匕的手抵在他的胸口,那短匕的刀尖向外,遥遥望去倒像是刺到他的模样。

  谢洵看着懵懂不知,看着尚自咯咯笑着的李昉也不由失笑。互听一道尖利刺耳的女子声音在殿外响起:“娘子!”

  已然踏进文明殿门的谢懿就这么倒了下去,她的眼睛死死望着李昉握着短匕的手,面色惨白地闭上了眼睛。

  她再也没能醒过来。

  居摄三年元月初一,皇后薨逝。宫人属纩无果,后招魂亦然,李玚遂命人设床于殿内楹间,迁谢懿于床,以首朝南,以衣覆体。祭奠、讣告、沐浴已毕,李玚亲自将一枚鸡心形琀玉置于谢懿口中。

  国有大丧,天下知。

  袝祭结束后,李玚钦定谢懿的谥号,曰明懿,下诏辍朝十日。丧期以日易月,期间长安大道上尽皆不闻丝竹之声。天气如今也渐渐得暖了下来,只是仍旧零星飘着小雪,无止无息。

  如今已是承徽元年了。

  辍朝的那几日谢洵日日居于紫宸殿后殿中,生辰日丧母的李昉并不知道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时常睁眼望着抱着自己的素衣相公,露出欣悦的笑声。谢洵有时会将试睟那日他抓到的短匕拿给他玩,后来李昉便渐渐失去了兴趣,开始沉迷于听谢洵读书。即便听不懂,他也会在谢洵读完之后重新伸出手去要他抱着自己。

  辍朝最后一日李玚直到傍晚才从前殿回来,正见到谢洵在逗着李昉玩闹,便上前坐在他的身旁笑言:“观音奴的眉眼如今还看不出更像谁一些,这爱玩闹的性子倒是随了少年时的你。”

  谢洵垂眸看着李昉漆黑的眼珠轻笑出声,尔后才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句:“臣少年时不知礼数,圣人倒记得清楚。”

  “那时我刚同故皇后定下亲事,便带了几个随从到赞皇县侯在京兆万年的祖宅去看我未来的妻子。”李玚忽然伸手揽住谢洵细瘦的腰,靠近他低声笑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谢郎,自然记得清楚。可惜你从那以后,便轻易不肯与我调笑了。”

  谢洵怀里抱着李昉不便挣脱他,只好别开脸去:“份属君臣本当如此。臣少年时被大人和故皇后养得略娇纵了些,才致御前失仪,圣人不怪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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