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处,杨绅终于满足了似的,重新伏身于地向李玚行了大礼:“臣已知圣人之意,且告退了。”
次日,杨绅娘子遣人来报,言说杨绅深感罪责深重,已自裁于室。李玚闻讯长叹一声,顿感朝中无人。傍晚写了一封书信,教人送至萧庭与李祁处。
收到圣人御笔所书的书信后,萧庭遣人去叫谢婳。谢婳进了萧庭所居的书房后笑眯眯地道:“怎么,圣人果真杀了杨绅等人么?”
萧庭微一挑眉,却不很诧异少女的言语,只含笑将那封书信递了过去,赞道:“婳儿的才智,与你父亲也差不很多了。”
谢婳“哼”了一声,对萧庭的称许十分不以为然,接过书信览毕方露出一点笑来:“先贺喜节帅如愿啦,咱们甚么时候回昭义去?”
“不急,长安长公主尚未退兵呢。”萧庭气定神闲,将几案上的热茶饮了一口,缓声道,“咱们没了借口,长安长公主亦是如此,作甚么咱们要先回昭义去。说起来,范阳路远,该长安长公主先回才是。”
谢婳闻言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节帅惯会顽笑,我不与你说了。只一个疑惑,阿桢难过得了不得,非要跟着节帅来,节帅是怎么劝服他,不再闹着要跟来的呢?”
“你不妨猜一猜,若猜对了,便知我方才并非诓你。”萧庭很是喜欢谢婳,含笑逗她,“婳儿最聪明,自然一猜就中。”
谢婳果然低眉思索良久,笑道:“想是节帅与阿桢说,此番起兵,在于引长安长公主起事,而非真正逼宫。阿桢善解语,自然知道这是甚么意思,便不会再跟来啦。等来日真正天子失德,四海讨伐之时,他定然无论如何也要跟来的。”
“那时候他也大了,自然可以跟来。”萧庭犹不忘赞她,“我说得怎样,婳儿果然聪明。”
谢婳正色道:“我自知远远比不上阿爹,节帅这样称赞于我,早已失了称赞的本意。纵然是顽笑话,也请节帅少开为妙罢,若是教外人听去了,不说节帅疼我,反说我无知张狂呢!”
萧庭失笑:“你父亲并不是这样多心的人,这脾气定是与你母亲学的。”
谢婳面上立时带了怒意:“节帅与我阿爹有情意,我阿母已然不在意,她是世家女子,心气高傲,有此态度实属不易,节帅倒拿她来说笑了。你不妨去瞧瞧旁的世家女,可还容得下夫郎如此么?”
这边当真是多心了。萧庭不怒反笑,温和道:“谁说多心是坏事,你年纪还小,可听说过七窍玲珑的妙处么。”
谢婳气犹未平,别过脸去道:“我听这个作甚么。节帅好生看着长安长公主的兵众是正经。”
李祁并未有何反应,只作从未收到过李玚的书信。五月初三,长安楚王府中,医师已将从前开的那药加重了分量,可李泱始终没能下榻。
他原本只是春秋两季犯病,夏日暖和,如今更是渐渐炎热起来,可他只是躺在榻上。等晏晏将医师送走,红了眼眶回来为他放下床帐时,李泱忽然开口道:“晏晏,你过来。”
晏晏唬了一跳,连忙上前坐在李泱的榻前:“殿下有何事要吩咐么?”
李泱迟疑片刻,皱着眉头反复思量,终于做出甚么决定似地道:“傍晚弘文馆放衙,你去把崔校书请到府里来。”
崔煦原本四月份要外放出去的,奈何李祁萧庭起兵,李玚不肯轻易放人出外,因此至晚便教晏晏请来了。
他进府后,晏晏将他带至李泱的卧房后,掩门退了出去。
李泱见他近来,勉力从床上坐起。崔煦见此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殿下安心躺着罢。这几日我忙得厉害,没得空来看望殿下,怎么殿下竟病得这样厉害,分明春日里好了许多的。”
“孤这病,恐是不能好的了。”李泱低声道,“这次遣晏晏去叫你,是为了问你外头的事。孤这几个月来只管在府中养病,旁的事甚么也不知道,你可知长安长公主如今在作甚么,她年前回范阳时,说要来接孤回去的。”
崔煦面露不忍之色,却又不愿瞒他,遂道:“我与殿下说了,殿下切莫急躁。长安长公主再如何那也是长安长公主的事,与殿下无关的。”
李泱闻言,闭了眼目道:“阿姊她举兵了是不是。”
崔煦低声应了。
李泱轻声一叹:“何至于此。”
崔煦不愿他如此烦恼,便劝道:“无妨的,昭义萧节帅和长安长公主举兵时打的名目是清君侧,长安长公主还扼住了萧节帅的兵。如今杨相公已死,他们是真心也好,借口也罢,再没有发兵的道理。”
李泱闻言手指一动,睁开眼目望着崔煦,沉默良久才道:“孤听观音奴说你疏远他的事了。”
崔煦低低“嗯”了一声。
“景光,孤对不住你。”李泱眼底带了愧疚之色,“你去罢。”
崔煦虽不解其意,却已然觉出不对来:“殿下此言何意?”
李泱再不肯开口,背身向里。崔煦只得出了府,等他明白那夜李泱为何向自己致以愧疚之意时,一切已然来不及了。
太平五年五月初七,楚王李泱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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