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阳踉踉跄跄往回走。
几万民众跑了六成, 留下一堆破碎的家当,鞋子,尸体,被踩得半死不活的人,母亲抱着孩子惨烈的哭号,嗓子沙哑, 满含着血腥气。
王学敏在忠心家丁的保护下, 还活着, 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张青阳走近, 看到婴儿的手像张做坏了的灰草纸,软软的耷拉着。
王学敏呆滞地问:“我身上没有药,你有吗?”
张青阳想了下, 拿出一片树叶,再想想,放进嘴里嚼碎了,再喂下去。
婴儿本能地咽下去了,没有味道,又委屈地大哭起来,哭了一会,渐渐不哭了,小脸露出甜蜜的笑容。
张青阳丹田内已无多少灵气,也不精通治疗法术,握着婴儿的手试了半天,没有用。
王学敏道:“没用的,剁了吧。”
张青阳摇头:“不行。”
王学敏突然夺过他插在一边的木剑,干脆利落地切下去,灰草纸落下来,美梦中的婴儿皱了皱眉,又松开了。
张青阳叹:“何必这样。”
王学敏不说话,神情异常疲倦。
……
“你是王家人?”
“是。”
张青阳累得不想说话,呆呆地坐了会,耳边擦过破风声,铛的脆响,把暗器一斩而断。
“小师弟,你警惕心不够啊。”
贺知声笑盈盈的,身后还有很多人。
有未悔的,有正钧的,步光的,骑着妖兽的是连华峰的,不单有弟子,还有长老。
七峰的人来了。
宏灵国府的人也来了。年轻弟子聚众打闹,谈笑风生。
朝廷正在调兵,各方士兵将领开拔到陇漠原,离得最近一支赶到也需要三天。正式的精锐之师由明璜带领,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陇漠原。
在此之前,必须有人遏制万俟家的扩张速度,同时接应从陇漠原逃出来的民众。照理来说,这本是宏灵国府的事,跟七峰扯不上边。
张青阳刚开始不明白,后来被王学敏道破:“万俟家突然变强了,这就是问题。”
家族变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必须有长久的各方面的积累,万俟家突然爆发,说明他们一直在隐藏实力,为什么要隐藏实力?
七峰对万俟家隐藏的秘密很感兴趣。
“你要走了?”
王学敏脱了官服,换上布衫,从容道:“回北荒郡郡府述职。”
“北荒郡?”张青阳怔了一下。
“陇漠原归北荒郡管。”王学敏笑了笑:“你不知道?”
“离北荒还隔着楚金郡。”
“陇漠原刚收来的时候,楚金郡的太守在朝廷有势力,不肯要陇漠原,甩给了没势力的北荒。”王学敏感叹,“陇漠原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地方。穷,收不了多少税,民风凶悍,难管,难呐!”
张青阳问:“你会死吗?”
王学敏眯起眼:“这个我说不准,就看北荒太守怎么上奏了。”他再笑,“就算保住性命,我也可能要到小地方终老一生了。”
“南方的三盆水郡不错。”张青阳说,“风景很好,就是湿了点。”
“借你吉言,贬官贬到三盆水。”王学敏抱起熟睡的婴儿,“走咯~”
张青阳目送他远去。
夕阳渐下,风凉爽起来,带了点湿气。他坐在地上,仿佛所有的声响都离自己远去,静谧得不像马上就要发生大战的地方。
而且陇漠原的落日很美,苍凉得像一首别歌。
是夜,玄偃宗,撼天宗人相继赶到,张青阳再不问闲事,也明显感觉气氛变得不对劲起来。
但谁都没动。还在等,让张青阳觉得很不安
直到天水王氏强势突入。几位王氏长辈一夜越过千里荒漠,进入万心源腹地闹了个天翻地覆,据说是为了抢回一个被认为早已死亡的王氏子弟。
而且成功了。
张青阳听到消息,略感不安。王氏突然出手营救王潮生,莫非是天水的玄衣使走漏了他的消息?
局势有变,一府三宗都坐不住,贺知声过来告诉张青阳:“不等朝廷精锐了,我们直接杀进去。”
张青阳想了想:“七峰同意吗。”
贺知声道:“峰主命我在外全权事宜,而且其他人也同意我的意见。国府,玄偃他们也计划今晚出发。”
“哦。”张青阳抬头,恰好与贺知声的目光撞上。
他感觉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很危险。所以他垂下眼睑,有点焉焉的:“什么时候出发。”
“就在今晚。”
张青阳抿抿嘴,没说什么,点头,把蓑衣拿了出来,上次抖沙子还没抖干净,这回接着抖,一众人惊奇地看着他甩着胳膊抖啊抖,有人大着胆子问:“小师叔,你在干嘛呢?”
张青阳说:“抖沙子,晚上穿。”
众人皆笑。
老成的未悔峰弟子见张青阳如此,意识到了什么,把穿在里面的软甲套在外面,再罩一件大袍子。
入夜,寒风凛冽。人无论面对哪个方面,风都好像是对着脸吹,一些女弟子被风沙打得睁不开眼,不禁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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