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规格往往要看这家祖辈功伟,像隐世山庄这种百年大家,先祖风光,家族源远流长,不是小门小户可比拟的。季家的祠堂是二进门的规模,幽深庄严的大堂,高柱挑起房梁,在这深冬里分外寒冷刺骨,刀刮般地冬风刮过,让人瑟瑟发抖。
得到消息的白昭容深谙自己这大伯哥脾气,又心疼得紧怀明墨,便偷偷让院里嬷嬷送去四个厚蒲团和毛皮子大袍。季念先闻讯来问,这白昭容跟自己丈夫一样贼,大把理由搪塞过去,季念先听得无话可驳,摇头离去,到门口忍不住道:“慈母多败儿。”
虚生把一瓶御寒丹交给院里小厮,让他悄悄送去给辛里,并没明言药瓶里是什么。辛里在祠堂外拿到药瓶,又听小厮转告是虚生遣他送来,立刻会意闪进祠堂,让里面几人服下。
身边再没旁人,厢房外的人也被打发走,虚生这才忍不住黑了脸发作,“好一个佛口蛇心的长孙媳。”
“她似乎特别想置属下于死地。”
虚生冷笑出声,“不是对你,她真正想要借刀杀的人是我。”
皙白地手紧握住剑柄,沉香短促地一哼,“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这么激进,反把自己给漏了出来,惹得一身羊骚。”
两手掌背相合抵在唇前,虚生缓缓道:“她嫁来已有半年多,能蒙混过所有人的眼目,可见本事。偏今天这么不管不顾,恐怕是背后人下的死命令,才让她失了分寸。”
“莲心慧姬为什么要这么做?”沉香未曾怕过,适才在堂间半声不发,也只在想其中原因而已。
虚生一语道破:“耍些小手段自然动不了我,她这般大费周章,无非是想使我与季家反目,将我从隐世山庄逼走罢了。”
沉香似有头绪低声呢喃:“她要对付的事隐世山庄?”
虚生指尖轻弹沉香侧脑,提笔在特制的信笺上龙飞几笔,待吹干方把信笺卷起交给沉香,“飞书去给五学书院,书香门第家的事,他们消息十分灵通。”他又提笔画上几笔,像是武器类,才洗完笔搁起,虚生回过头来说:“不啻是隐世山庄,藏宝图闹戏后,季家会邀来参加季老太太寿辰的会是什么人?”
耳濡目染多年,沉香头脑原就伶俐活泛,稍有点拨立刻明白过来,“她打算对付与季家交好的武林人士及朝中势力?借季老太太寿辰,众人警觉低时一网打尽?”沉香复又摇头道:“不该啊,要闹出这般大动荡,朝廷必会追究。她就不怕孟帝震怒彻查,难保查不出她来。”
虚生拨弄着桌上长势极好的矮子松叶,眸中泛出一抹剑锋上的寒光,冷笑道:“骨鲠在喉,她若真能成事,孟帝面上许会动怒,背地里谁知道会怎么偷乐。”
“难道孟帝就不记季家一点好?”
“自古君王多薄情,谁也走不出这俗套。”虚生有些乏累,绞了块帕子,用沾湿冷帕子敷脸片刻,打起精神道:“通知阿虞,给我去查狄王氏病死的真相。”
沉香疑惑道:“楼主为何不直接揭穿这狄凤?想来狄王氏必是死于她手,不查也无所谓吧。”
“今日你瞧见季家那几位瞧狄凤的眼神了?”虚生没由头问句,没等沉香答话,又自顾自说:“他们显然对狄凤有些失望,可到底没怀疑她的身份有假。我要贸贸然说出怀疑,空口白话不好服众。倒不如先行按下,等找到证据,她下手时抓个现行,省得我多费唇舌。”
心头一盘,沉香冷脸道:“那几个没眼色听撺掇闹事的,要留着么?”
虚生森冷道:“杀。”双眼盯瞧着屋外竹林,他凝神说:“你再派人沿途去义庄问,有没有收到过十七岁上下的无名女尸,若有去好好查一查身份。”
沉香颇有兴味地顽劣笑道:“楼主放心,查到身份后,我就让他们把尸体往狄家门口一摆。可惜没知情人,不然定拉扯上知情人去哭闹番。”
“知情人,常嬷嬷不就是个么。”虚生思量道:“可撬开她的嘴不容易。”
“奸人害死自家小姐,这常嬷嬷居然一言不发,实在奇怪。”
虚生估摸猜说:“家中老小被人捏握在手里,她就是想说,也得有所顾忌。”如今沦落到这点鸡毛蒜皮的事也得揽上身,越说越烦心,虚生烦躁地啧舌,“把常嬷嬷家里人找出来,确保安全无虞后,在私底下带话给她。这事尽快去办妥,一旦季老太太寿宴后,不论这假狄凤身份是否东窗事发,那家子都不会再有活命机会。”
沉香托腮觑看虚生,露出女儿家的娇俏色,“楼主把隐世山庄的麻烦全揽上身,也不怕累着自己。”
拐着弯挖苦自己,换做从前,借沉香个豹子胆也是不敢的。虚生看着沉香良久,心中清楚症结在哪,不由得想给辛里下点绊子。正在虚生想主意时,门外传来一阵急躁的叩门声,沉香不耐地翻眼,双手撑桌支起身,没好气地走到门旁,用力打开,险些被指节打到脸。
幸亏辛里反应快,及时停住甩动的手腕,才没敲到沉香脸上。辛里瞧见沉香,恰如拨云见日般舒心,神情即变,“你家楼主在里头吗?”
沉寂片刻,屋里慢悠悠传邀请,“进屋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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