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话音刚落,辛里倏忽地窜上房顶,瞧见瓦上两人依得很近,他撇撇嘴,坐在稍远处,忍不住插嘴道:“国公爷素来中意我家公子,曾有意结亲,常让平宁郡主进宫里陪娘娘解闷。娘娘那儿也是得到国公夫人的暗示,考虑再三,才默许平宁郡主来隐世山庄玩。如此说,国公爷又怎会希望这事给黄了?”
虚生支起身,手轻搭在怀明墨发鬓,乐祸幸灾地低笑,“他想搅黄这口头婚事是真,却未料,被孟帝摆了道。”
“怎么说?”怀明墨将头挪到虚生膝上,磕起眼,听那徐来春风。
给辛里递了个眼色,让他去房里取来翻毛领披风。虚生仔细给怀明墨披好,又把辛里拿来的手炉放怀明墨手中。久等不到虚生回答,好奇心经人吊起,怀明墨心如猫抓的难受,连番催促。
虚生拗不过,摇头说:“宁国公那只老狐狸,官场爬滚多年,会瞧不出孟帝心思?从前想结亲巴结,如今瞧太子快不行了,所以后悔起这决定。否则你以为旨意怎会来的这么快?我估计贵妃的请旨,这会儿大概刚到宫里。”
怀明墨脑筋一转,诧异失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宁国公自己把这事给皇上交了底?”
虚生眉头瞬动,颔首点头说:“多半是,就算不是他自己进的宫,这消息必是他漏出去的。”
辛里指捂在唇前,兀地笑出声,心中畅快,痛快地开口:“孟帝是什么人,怎会看不出国公爷的那些小心思。是以故意把平宁郡主赐婚给寒门子弟,以此惩戒宁国公的异心,又拉拢了这些寒门新秀,还能用来儆猴。一箭三雕啊!只可惜了这平宁郡主,这般低嫁。”他嘴里虽有同情,但语气和神色却是没半分惋惜。
怀明墨倒不认同,温和笑说:“嫁于高门虽说风光,但那些个内宅,都甚为复杂。皇上这回赐婚,于平宁郡主而言,未必是坏事,或许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你倒关心她。”虚生随口说,哪知怀明墨挣扎起身,慌张地忙要解释。好不容易安抚住怀明墨,虚生又道:“你与贵妃似乎……”
怀明墨知道虚生要言的话,打断笑说:“我尚是襁褓婴儿时便被送出了宫,二十多年来,与母妃相见的次数,也就十多次。说句心里话,生恩不如养恩重,对这贵妃母亲,我是真亲近不起来。”
这都是早已打探清楚的事,虚生早知这对母亲情淡薄得很,又谙当初季贵妃如此行事的意图,不免有些心疼怀明墨,还有些佩服他的宽厚,毕竟这事换在自己身上,恐怕早就结成了仇怨。
胡思乱想间,渐想到自己遭遇,神色当即有些晦暗,像山雨欲来的天,无心讥讽道:“这些个慈母,倒都会为自己孩子着想。”
此言一出,怀明墨立时变色,辛里的神情亦是有些愤慨。
其实怀明墨怎会不知季贵妃当年所为的想法,在他年少时,尚不懂事,还能被谎言所骗,天真的以为是季贵妃担心自己,双目失明难在宫中立足。可随着年岁渐长,他对往事了解越多,便明白了,季贵妃把自己送出宫,又找了具婴孩尸体代替自己,主要目的是用来打击宫中敌对的妃嫔。
而自此后二十载,自己这母妃的地位,确在宫中屹立不倒。至于那为他的打算与担忧,许是会有,却也是少得可怜吧。
怀明墨默然枕着虚生,心底有些戚戚然,更多是意难平。借着柔和的月光细瞧侧颜,虚生有些懊悔自己失言,手伸在披风下,轻抚怀明墨身背,直到他气渐平顺。
第75章 第75章
贵妃回宫,排场铺张可想而知,侍卫随从浩荡,喧嚣繁复。跟从同回京的还有安国侯等朝臣,经前两日刺客袭击一事,就算是久经沙场的安国侯,脸上都有些惊魂未定。隐世山庄离京师甚远,骑马坐车多有不便,所以一众人是从沧浪江水路船行。
随季家众人到沧浪江边渡口送行,虚生没跟在人群间,而是择了个视线极佳的位置,仔细观察往来人群,细枝末节也没错过,只是一圈看下来,并没发现任何可疑。
花星楼伸头张望,眼见季贵妃上了最大一艘船只,哂笑道:“你的大麻烦总算走了呢。”
虚生耸肩笑道:“她走或留,不都这回事么。”
“看把你给能的。”花星楼看虚生嘴角不自觉上扬,不由生恶,却又好生羡慕,说出两句酸话来,“瞧你这没出息的样,你呀,也不知到底谁拿捏住了谁。”
自前夜里与怀明墨赏月畅谈,虚生至今心情甚佳,所以完全没在意花星楼这暗讽的话,目光亦不自禁落到一身碧水色氅衣的怀明墨身上。沉默远望好半晌,直到船队起航,渐行渐远,才收回目光,对花星楼疑道:“你怎没跟舒沐玺一起回去?”
花星楼白眼虚生道:“还不是想着你许要帮忙,我留下给你当帮手。”
结交多年,自己从没交心,却没想他俩这般待自己,处处着想。虚生心口温热,竟有些端不住往日宁和,眉头打结,沉默了许久,方挤出愧疚话,“这些年总要叫你们为我担心,给你们添麻烦,要你们担着,我细想来很是过意不去。还好,没让你们卷入太多危险里去,否则我悔之不及。”煽情话说到一半,他忽又笑说:“说来,你俩也是异类,就我这刁钻脾气,居然还没把你俩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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