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肃善忽地叫住虚生问:“你……早就知道会是这结果?”
虚生微微点头,又听身后季肃善自嘲轻笑,没头没脑道:“我们竟不如你个外人了解他。”
“只是旁观者清罢了。”虚生挽着怀明墨胳膊,时不时小声提醒,闻言停住脚,“论识人的本事,季先生阅人无数,当真就一点没瞧出?季二爷素来观察细微,那粗糙地掩饰,蒙蔽的了你的眼?说到底,就是不愿承认罢了。”
怀明墨心如明镜似的,只听过这粗略两句,已然明白,话憋在心里头难受,但又吐不出,只好道:“走吧。”
湖牢深处只有两人愁眉站在牢门外,走到门边虚生才注意到房里还有个人,正蹲着在瞧两个满身染血的人。荀克文先看过擅闯人的膝腿伤势,再去瞧丁子胥胸口涌血的口子,好半晌起身走到门外,长叹摇了摇头。
虚生睁大双眼,猛地松开挽人的手,穿过人群,三两步走到丁子胥身旁,急道:“告诉我,莲心慧姬是谁?!”
丁子胥瞪着充血的眸子,眼里燃着憎恨怒焰,用尽力把虚生拉下,嘴一张一合,想说出话,却发不出声。
荀克文说:“他被人用毒哑了喉咙,说不出话来的。”
丁子胥极力张口,似乎在重复一字。虚生心下烦躁焦急,反倒猜不透,没会儿就见丁子胥像是痛苦地沉吟阵子,渐渐没了气。
虚生恼火地重砸地面,许久放下丁子胥渐冷去尸体。他怒视在旁狰狞着神情的季德勤,气急攻心,起身时眼前瞬间晕眩,一时站不住,幸亏在身后的怀明墨及时扶住,才没站不住摔下。
帮着把虚生扶到边上坐歇,季先生痛惜地看向季德勤,眼角一片鄙夷,“他那条腿还有得治?”
“季小爷的膝盖骨已被打碎,难以接上,以后恐不能再站起。”荀克文再三确诊,不敢胡乱下定论。
“这不肖子孙,死活与季家何干?二妹,无须操心他的死活。”
季先生想出声劝上两句,但自己又着实对这侄子失望,“总要他亲口说出缘由,况且狄凤尚没找到,现在知道她行踪的,也只有季德勤。”
虚生静下心,低声无力地开口:“那冒充狄凤的女子,手段阴毒,虽易容之术了得,武功却不怎样。我早命人围了隐世山庄,她现在定还在山庄里。季先生只需命各院仔细盘查,搜寻庄里各个角落,她必然藏不住。”
“小凤没跟我来,今晚的事全是我自己所为。”季德勤挣扎支起身,强忍痛苦,脸色狰狞丑陋,全无大家公子的风范。
事到这地步,仍是不知悔改,季先生心底仅存的痛惜顿如烟消,扬声对恰好下来的沈常林嘱咐,要他立刻带人去严查,一定要在天亮前把狄凤抓出。季德勤闻言神色惊变,几番徒劳尝试起身无果,又忍着剧烈疼痛用手爬到门边,扒住季先生的脚踝,央求季先生放过狄凤,口口声声把罪全揽上身。
季念先想下脚踹开这恬不知耻的忤逆子,但脚到他身边,望着那烂污的一身,也下不去脚。沉默半晌,他张口唤来人,将他抬到干净的牢房,又请荀克文照看一二,拂袖而去。
等牢里仅余下自己人,季先生才慢慢道出事情始末。原来是季德勤与狄凤耍了伎俩,装扮成季先生与季念先的模样,蒙混进湖牢,两人进来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听到牢里传出凄厉的惨叫,恰好这时姜典带人来换班,姜典当即领人进去查探,便发现季德勤双膝被打碎的一幕。姜典一看便知中计,连忙派手下人去通知各院家主。
“那假扮狄凤的女子应该就是趁机逃了出去。”怀明墨叹息道:“德勤哥心心念念为她,真是不值。”
季先生席地而坐,适才强打的精神,这会儿没了踪影。她耗费内力后没得好的休息,整个人精神有些不济,神情倦乏得很,疲惫道:“这女子本就是故意接近季德勤,有心利用他,有岂会动真情。可怜这混小子被蒙在谷里,一心为她着想,到头来竟是这等下场。”
“心没藏恶鬼,又怎么会被鬼缠身。”虚生唇色苍白,揉了揉犹如千斤重的眼皮子,“季先生心里明白。”
季先生眸底渐暗,讥嘲哂笑道:“我等他亲口说出来。”
回到晚汀馆后,虚生耗完最后一点强撑的精神,倒头便打起了盹。这一夜隐世山庄灯火如昼,姜典带着人在庄里严厉搜查,整个庄里人心惶惶,凡已搜寻过的院落全有人看守,不得允许谁也不能随意走动。季先生带人亲自调查老太太的院里,如此忙碌了整晚,竟没见到狄凤踪影。
清早虚生从怀明墨那得了消息,慵懒的轻哼应声,睡眼朦胧间拍开怀明墨的手,酣畅惬意地翻个身,仿佛毫不在乎未尽人意的结果。
怀明墨尴尬地干笑了声,又手力不重地推了两下身边人,虚生极度不满地哼唧了声,越发裹紧缎被。
季先生声音里带着整夜未歇的疲惫,吃过下人特意送来的醒神茶,再等上好一段时间,仍没见虚生醒来,这般轻慢,季先生没恼反笑道:“山庄喧嚣了整夜,人人被搅得睡不着,你倒好,一夜好睡。”
“既知我正睡得舒坦,何来扰人清梦。”虚生慢吞吞支起身,带着刚醒来的庸散,脸色犹有些如纸般苍白,脸颊浮着不自然的潮红,说话有些气虚。可唯有那双黑眸清澈如泉,又幽深似井,他直勾勾盯住季先生,似有些被扰醒的恼怒,“吵闹一整晚不给人好眠,如今还没抓着人,季先生真该好好整治下这庄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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