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明墨抿嘴轻咳,身下盖条薄被,有软枕不靠,非要倚在虚生后背,脑中浮现虚生懊恼的模样,轻笑道:“能骗你进屋,不计用什么办法。”
虚生肩头猛一动,药碗稳拿在手,讪笑道:“怪我心太软,早该让你再淋上两日雨,吹个把时辰风,看你还能说这话来么。”
怀明墨仰头咕噜吞下苦药,眉头打成结,还没来得及喊苦,嘴里已被塞进个酸梅。
“自找的,好不容易摆脱这些药罐子,非要自己往前凑。”虚生用帕子擦干净手,又将含有丁香、苍术、紫苏等为芯子的药囊挂在床头,多有助呼吸的用处。闻得身后低咳不断,他嫌弃的那手旁枕垫乱挥,嫌弃道:“你可别传给我。”怀明墨使坏,故意把虚生往自己面前拉,谁知力气过大,双唇直接贴上他侧脸。
辛里在边上垂眸数着雨水打落飘进屋的花瓣,打情骂俏像是颗蜜糖,塞进嘴里酸得他牙疼,听到送药丫鬟的轻呼,方抬起眼,顿时嘴张老大。好半晌他回过神,赶忙把丫鬟赶出屋,又厉色命令不许出去乱说话,还威胁传出半点,虚生一定会拔她舌戳瞎眼,吓得丫鬟直告饶。
“哎哟,青天白日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们,能不能收敛点。”辛里连忙掩上窗,举动犹如闯空门的贼,贼头贼脑地朝外张望,确保没人发现。
事发突然,完全在虚生常识见闻外,脑中轰然,他手撑在床沿呆愣许久直眨双眼,传来的抱怨好似天外来音,又听那头说起:“我去屋外守着。”
虚生并不懂事后该发生什么,但本能性推开,大跨几步要拉住正开房门的辛里。
“楼主?”辩机先生两手腾空作开门状,见虚生脸色桃红,神情略有慌张。
虚生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好些日子,乍然见到辩机先生,先是失神茫然,随后眼神徒然一亮,急切地拉人进屋,“怎样?她是不是我那表妹?”
奔波多日,又餐风露宿,辩机先生清瘦了些许,衣摆灰黑可见,来前虽有拍拭过灰尘,但粗瞧整个人仍是一身灰土。换过别时,虚生自是会发现赶人,但眼下有他更关心的事,难得忽略不见。
隐世山庄位于南方,天气多是湿冷刺骨,二月寒冻不及十月冬,但还是冷得人发颤。可辩机先生大口喝下一盏冷茶,仍汗水汗涔涔,他开出折扇猛打风,缓上多日赶路的气道:“如果这女娃子从中没掉过包,八九不离十。”
虚生没避开怀明墨的意思,挨坐在旁,半晌静默未语,闭眼苦笑:“她竟是我妹妹。”
屋里另两人正伸长耳朵好奇着,辩机先生马上解惑道:“我仔细查过,绾心无论从年纪、被掠拐的地点、还有她身上的胎记,皆符合楼主你所言,而且她身上迄今挂的平安锁,正是老楼主赠与二小姐特意订制,样式绝无仅有。”
怀明墨和辛里齐齐发声:“绾妃是你妹妹?!”随后两人觉得话声太响,又同闭了嘴。
“难怪我总觉得她甚为亲近。”虚生艰难苦笑,回忆过往,心里像嚼碎黄连般苦涩,“还有她母亲,我的姑母,儿时偶见会觉熟悉。”想及眼睁睁看绾心遭虐到送入宫中,自己从没伸过援手,当初哪怕帮一丁点,就不会是如此局面,越想越觉懊悔,深切的内疚像刀刻在他脸上。
辩机先生读出虚生透露的心思,略略一沉默,思量周全地问:“要么,我再京城跑一趟,将绾妃救出来。”
怀明墨当即道:“这事鲁莽不得。”
终究是理性站住脚,虚生亦不赞同,“她现在是孟帝心尖上的人,若在人眼皮子下消失,恐怕许多人要掉脑袋,到时前朝后宫都将有动荡。她既然已在宫中站稳脚跟,没人伤的了她,与其现在带出掀起风波,还是先让她在宫里的好。你派人暗中护她,等局势稳定,我定亲自去。”
辛里近来收到不少消息,补充道:“贾半仙来消息,官船进了京城后,其中有艘送京官的船上,一个不起眼的丫鬟,当夜去过京郊的合欢斋,次日合欢斋便人去楼空。”
虚生目光森冷,“将那船子的人列出来,既是丫鬟,那就不是混在官船上打杂的人。我倒不信了,这次莲心慧姬还藏得住。”
“昨儿,我已经让他去办了。”怀明墨出手替虚生顺着气,行为轻柔暧昧,连辩机先生这张老脸都瞧不下去,
“沉香。”虚生见人出现在眼前,立刻吩咐:“让阿虞给宫先生传信,给我找出秦娥和红杏蕊来。”
辩机先生颇为不解道:“找她俩做什么?她们不可能知道莲心慧姬的身份。”
怀明墨立刻明白说:“我记得丁子胥死时,有对你说过话。”
虚生郑重点头,“他要我去找他妹妹。”临死前那双黑眸,迸发出来自炼狱的仇怒,每想起那双眼,虚生坚信那时的丁子胥恨毒了莲心慧姬,所以他既活不了,也绝不会让莲心慧姬好过。“丁子胥打理合欢斋多年,时常会接触莲心慧姬,会窥伺出她身份不足为奇。”虚生缓缓道:“他一定是留了些东西给自己妹妹,为自己惨死后,能拿来揭发莲心慧姬,用以复仇。”
指节有节律地敲击木桌,辩机先生颇有顾虑说:“这会不会是丁子胥和莲心慧姬设下的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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