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觉得我是贼?”
“你不是贼,贼可没你胆子大。看看,这里的人一个两个都在背后咒小爷我呢,你就不一样了,你比他们做的都到位。”
连奚闻言身子一僵,乔淮见他不言语,一股道不明的烦闷顿生,他掏出袖中的纸符掷在地上,“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噩梦不断,可是为什么是他呀。煮面、劝药、修窗,原来都只是障眼法么。那晚的光景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而他才是那梦里人,杯里客。
他,果然讨厌我。
良久,眼前人却什么解释的话也没说,只是从那被扯落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系着红绳的纸包,在手里掂了掂,递了过来。
“我在镇上的集市买了包冰糖,天热了容易化,你好生收着。药苦,喝完了含上一颗就偿不出苦味了。”
“别不喝药,你的病不会保护你,活下去才能保护自己。”
他的目光依旧平淡,不怒不喜,不卑不亢,活像是戴了一张面具。
乔淮偏过头不看他,也不接。
“这纸符不是做害人用的,你若不喜,丢了便是。”连奚终是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把纸包放在他身侧,起身走出了这条迂回曲折的长廊。
少年猛地把头扎进膝弯里,十指用力扣着耳后的青丝。
那个人凭什么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啊?!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凭什么……
凭什么,他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而他还这般自作多情。
第五章 鸣鸠拂其羽(中)
1.
今日,西厢的老少不约而同都看了眼日头,确认了太阳并未打西边出来。于是他们得了结论:乔家小少爷若不是脑子病糊涂了,就是被人下了降头。
先是老连家那闷葫芦小子从镇上回来,前脚踏入屋子未多时,后脚便见得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院门外徘徊不前,细辨之下竟是那一早便首尾不见的乔家讨债鬼。
——这人,当真是那被尊供在深阁里的活菩萨?
——有道是一丈高的房子,丈八长的菩萨,看他这架势怕不是要翻天呐。
——可怜这老连家的小子有的苦头吃了。
远观的众人各自在心中腹诽完,便四散忙活去了。
2.
乔淮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跟来。
他胸中堵着一口闷气,自觉这事儿不算完,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那小子。
遂把手往身后一负,佯装在院中闲庭信步。
院子里花飞蝶舞确是不同于话本里的黑白铅字,一呼一吸间皆是馥郁芬芳,常年闭门不出的乔淮瞧着新鲜的很,不由的便绕着偏院多转了几圈。
奈何看尽了长安花,也没等来那个栽花人。
少年不禁无所适从了起来,索性抱膝蹲在门槛上,背对着那间久无动静的屋子。他神色恹恹的数了会脚下的蚂蚁。
“一只,两只,一双,两双……”两碗面,一包糖。
那下回呢。
可还会有下回么。
乔淮眸色晦暗了几分,犹豫片刻,还是拆开纸包拾了一颗晶莹的糖块,抵在舌尖上含住。
丝丝缕缕的甜意徐徐化开,本是空落落的某处得了熨帖,一时也分不清是是胃还是心。
纤指不自觉的把玩着拆下的红绳,绕上,解开,再绕上。
“下回,要更带劲的才行。”
3.
午后山间又起了风,那声音仿佛一只误入西厢的小兽,四下游荡,低声嘶鸣,奈何找不到出口。
少年不知不觉间敛眸小憩了起来。弯弯的睫羽罩住泛青的眼睑,小巧的鼻尖弧线挺俏,一副慵懒恬静。日头渐移,在地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有多久没有这般晒过太阳了呢。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淮水边那个用篱笆墙围出的小院子。
那时阿娘常在河边浣衣,而他在生满瘿结和疤瘌的老树上捉知了。悠扬婉转的小曲乘风飘来,他仰面看着布满枝桠的天空,便会生出自己也是一棵活了很久的老树的错觉来。
那时,时光缓慢而模糊。
阿娘早已离开了戏台,老树下偶尔会有熟客来听阿娘唱小曲,唯有一个人只是小坐片刻便离开,他不苟言笑,但手里必定提来沉甸甸的包裹。而他躲在树上偷偷观望,待男人一离开,就缠着阿娘从那包裹里摸出几块糖饼。
阿娘叫他椋管事。
椋管事是爹的意思么?他问。
阿娘睨了他一眼,没收了他手里的糖。
后来,阿娘化作了淮水上的烟尘,留下一个木匣子和那些入梦前未及听完的传奇故事。
不久那个男人又来了,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入一处大宅子。那里有很多比阿娘还要美艳的女子,她们涂脂抹粉的脸上,都是相似的精致五官。
有一日,大夫人带着丫鬟行过花园时,瞥见了正独自玩耍的他,她弯身捏住他的下巴,眯眼打量,“老爷收藏这张脸的癖好还真是戒不掉了,都说九姨娘已经像了个七分,瞧这娃娃,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难怪老爷都挪不开眼了呢。”
大夫人口中那张脸的正主,说的是他的阿娘。而亲口告诉他的人,就是乔府的老爷,那个一直讳莫如深的爹。
那一晚,乔老爷推开了他的房门,酒气熏天的嘴里一遍遍的念着阿娘的名字,跌跌撞撞爬上了床榻,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按在了床榻间。蛮横的吻四落,他甚至狠狠的咬上了他的肩膀,任凭他如何哭号求饶,都不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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