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国中不缺舌灿莲花的文臣,挑了两个去和谈,回来苦着脸禀告说匈奴除了要丝绸金银外,还要和至今未嫁的公主结秦晋之好。
正在这时,谢铎挺身而出——在公主出嫁前夕,是他跪在皇帝面前,先是条例清晰的分析了十万大军失败的原因,又沉声道,“若陛下能给末将一万兵马,其中边塞士兵五千,京城精锐五千。缀于公主送亲队伍之后,臣定会击退敌军,得胜归来!”
皇帝犹豫了:“一万人……匈奴强悍,十万大军都……”
谢铎双目灼灼:“末将说了,那是指挥不力,乌合之众!陛下放心,末将此去定能取胜。”
他在仔细研究地形和之后,有这个信心。
先帝沉吟半晌,终于道:“去吧,只一条,必须把公主给朕带来!”
之后,便如陆有矜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一样,这些人大破敌军,谢铎救下公主,得胜返京。
在返京路上,英雄美人互生情愫,当时大军尚未回城,此事已满城风雨。
回京后,谢铎的正妻自愿退为妾室,先帝在无奈中将女儿下嫁给已有妻妾的谢铎——谢铎在军中再次树立谢家声威,又赢得美人,一时风头无量。
可惜美好故事却总有懊丧的结局。不久后,先帝就对这门婚事恨悔起来,他明白应该趁谢铎回朝之际,打压气焰甚至剥夺实权。然而却脑子一热,让两家血脉相连。此时爱女已怀上谢家的骨肉,他暗叹一声,只得藏起心事。
第二个后悔这门亲事却是昭鸾,因为正妻周氏的忍让,丈夫对这个先自己存在的发妻愧疚怜爱。昭鸾不懂忍耐和手段。她只会冷冷地端起面容,等待丈夫百般安慰。谢铎的在日复一日中愈加不耐,两人嫌隙暗生。
昭鸾怀上谢临时,谢铎已和她身侧的侍女珠胎暗结,昭鸾再也不能忍耐,和谢铎大吵。周氏赶来劝慰两句,这事儿被周氏知晓,让昭鸾又气又羞,厉声训斥了周氏两句,而谢铎气头上竟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昭鸾哭着跑回皇宫,发誓断绝和谢铎来往。
即便是平民百姓,自己的爱女怀着身孕被女婿打了,都会义愤填膺,更何况皇家?谢铎一整日跪在宫门前忏悔自己的过错,却丝毫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原谅。
而周氏,在不久后也惊惧而死。
但那茫然无知的孩子在昭鸾肚中一天天长大,来到了人世。
本想生子后便带发修行的昭鸾郁结于心,竟难产而亡。
孩子出生后,除了姓名和谢铎沾了关系,便一直养在宫里。
不知是出于对谢铎的怨恨还是旁的考虑,先帝严禁谢铎父子会面,除了这个,先帝对谢临便只剩百般疼爱。在他的晚年,膝上常坐着两个孩子,一大一小,粉嫩可爱。大的是顾同归,小的是谢临。
当今皇帝临朝后,觉得谢临毕竟姓谢,即便是皇家,也不好让人家亲父子不相往来,终于,谢临在九岁那年回到了父亲身边。
谁知三月后,谢临又搬回宫中,从此他再也没有踏入谢府。直到今年,他已十六,宫中实在不好住了,他才偶尔回到谢府。
“起来。”谢铎回过神,淡淡地审视谢临一眼:“沈熙提问你功课了?”
谢临一怔,几年来,父亲从没问过他的功课和任何私事。他受宠若惊地应句:“是。”
他的喜悦在下一瞬被父亲无情地撕破。
“他还说今日称不上太平盛世,还说京城要有祸端,是么?”
“……”谢临面色倏然苍白,语气中的森然让他意识到这不是父亲在过问儿子的功课,而是一句足以判决沈家生死的拷问。他慌忙跪下身子,艰难地为师傅描补:“师傅没说京城有祸端,只说如今匪患猖獗,北方不宁,是多事之秋。”
“你倒是会为他们遮掩。”谢铎嘴角挂着冷笑,半晌又道,“你和沈家幼子很要好?”
“呃……”谢临和沈均相交十年,感情非比寻常。他慎而又慎地思索着道:“沈均和我自小一同读书,还算相合。”
“自小一同读书,还算相合,就肯把你父亲见了谁都告诉他。”谢铎声音陡转之下,双目凛冽地望着谢临冷然道:“那若是自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又待怎样呢?”
冰冷的恐惧像水一样流过谢临的全身,那是宫廷最深处的竹林,这是他们轻声说的话,父亲竟然能知道,父亲竟然能知道!谢临捏紧拳头,他的喉咙被震惊,厌恶,恐慌堵住,吐不出一个字。
“记住你姓谢,不是姓沈,更不是姓顾!”谢铎踱步到儿子面前,用严峻的目光看了谢临一眼:“这其实是件好事,但你若再任性,那便说不准了。”
谢临一言不发。
“听清楚了?”谢铎张开粗粝冰凉的手,捏了把儿子的下颌。
谢临的肩头一缩,他想起九岁那年,他和父亲为数不多的肢体接触。
那一年,舅舅继位,自己也回到了谢家。
他要和心心念念的父亲同住一个屋檐下了,他也可以走出宓英阁后回到自己的家,而不是落寞地望着别人出宫的背影。
虽然舅舅待他好,宫中还有表哥,但九岁的谢临仍觉得内心深处匍匐着浓厚期待,这份期待,只有父亲才能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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