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乔乐庭认得它们,那是姬晏虞从小玩到大的东西,他曾举着那把小木剑从长街的西头跑到东头,把小贩的摊子撞倒了好几个,被姬钺知道后拖回去狠狠揍了一顿屁股。
还有那顶毛绒帽,那是冬天的时候后街的一个小姑娘送给他的,他当时把自己的银项圈送给了小姑娘,跟人家说等他长大就去娶她。
……
“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回来,”姬钺的目光在这些小玩意儿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乔乐庭的身上。
“你从前不听我的话,我把你带回家狠狠地揍一顿你就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惹我生气,可那一回,我把你关在了长鹿园里,派了二十多个士兵守着你,为父把一魂一魄都给了你,却还是没能看住你,”姬钺仰起头,轻声问他:“你再也没有回来,你藏到哪儿去了,我怎么总也找不到你……”
乔乐庭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姬钺说的这些他都不知道。
姬钺似乎是知道乔乐庭给不了自己答案,他又低下了头,问他:“我睡了多久了?”
乔乐庭动了动唇,回答道:“两千年了。”
姬钺走到藤椅前坐下,望着头顶上花花绿绿的壁画,又看看乔乐庭,竟是笑着道:“两千年啊,不长、不长……”
乔乐庭不知道姬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两千年不长的,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些疼,密密麻麻的绵延着,像是被一直野兽啃食着,国宝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跑了起来,它抓了个藤球跑到姬钺的身边,眨着黑豆子一样的眼睛,望着乔乐庭。
“你随便看一看吧,”姬钺将旁边桌上的小老虎抱到了怀里,摸着小老虎的脑袋,对他说,“许是能找到还喜欢的东西。”
乔乐庭没有动作,他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姬钺,问他:“您的一魂一魄?”
“不着急,不着急,看一看吧,晏晏。”姬钺对着乔乐庭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似乎正在小寐。
“看一看吧,晏晏。”姬钺又重复了一遍。
乔乐庭诶了一声,他的手指在那些小玩意儿上轻轻拂过,不多时泪水便盈满在眼眶。
那些记忆像是那年冬天的那场鹅毛般的雪,纷纷扬扬,纷至沓来。
姬钺回国的第二年便已经握住了周国的大权,那时候姬晏虞还刚满十岁,从前他在洛邑的时候其他公子家的孩子都嫌弃他是个小鼻涕虫,不跟他玩,现在姬钺成了周国实际上的掌权者,这些孩子听了家里一个个地过来讨好他。
姬晏虞不喜欢他们,可是不跟他们玩他又找不到其他的玩伴,便只能先凑合凑合了。
那时洛邑也有很多人仍是看不上姬晏虞,还有个小公子在姬晏虞面前说姬钺要娶自己的姐姐了,姬晏虞很快就会被姬钺给抛弃了。
姬晏虞能被他吓到就不是那个一年至少能被姬钺揍到十回的捣蛋鬼了,他直接从地上捡了跟小棍子将他们痛揍了一顿,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回了家,抹着眼泪闯进了姬钺议事的地方,张口便问:“爹爹要娶夫人吗?”
当时姬钺正在同门客们商量着如何能在列国征战中保全周国,听见姬晏虞的问话,众位门客纷纷笑了起来,姬钺挥了挥手让门客们先退下,等到门客们都离开后,他把姬晏虞叫道自己跟前,问他:“怎么回事?”
姬晏虞便把那位小公子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给姬钺听,说完后还问:“爹爹您真的要娶夫人了吗?”
姬钺摇了摇头,“娶什么夫人,娶个夫人让她跟你一样整天来闹我?”
姬晏虞抱着姬钺的大腿撒娇,否认道:“我哪有?”
姬钺摸着他的小脑袋,叹了一口气,问他:“还没有呢?今天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姬晏虞吐了吐舌头,心虚地低下头,问道:“爹爹你怎么知道的?”
“赶紧去把脸洗了,”姬钺在姬晏虞的小脸蛋上掐了一把,嫌弃说道,“丢死人了”
姬晏虞露出一口小白牙,嘿嘿笑了一声,直接拉过姬钺白色的袍子,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擦了擦,姬钺的袍子上瞬间多了一坨黑色。
姬钺点了点姬晏虞的鼻尖,轻轻叹气:“你啊你……”
香炉里漫出白色的烟气,香气在屋内缓缓散开,窗户微微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外面园子里的假山上蹲着两只彩色的鸟儿,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互相讨论着什么。
姬晏虞嘿嘿嘿傻笑了一阵,眼珠子转了转,从姬钺的腿上跳下来,在房间跑了两圈没有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便对姬钺挥了挥手,说:“那我出去玩啦?”
姬钺从桌上拿了一本书,慢悠悠地对已经迈出去半条腿的姬晏虞说:“不许出去,给我回去练字去。”
姬晏虞苦着一张笑脸哀求地望着,眨巴着大眼睛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姬钺干脆不看他,优哉游哉地翻着手中的书。
姬钺不说话,姬晏虞也不敢跑出去,只能撅着小嘴,气嘟嘟地在姬钺旁边的垫子上,从桌子上拿了卷竹简趴在地上,“那我留在这儿练。”
姬钺依旧是不说话,姬晏虞便握着毛笔闷声闷气地写着大字,写的好不到一刻钟,他就抬起头偷偷望着他的父亲,姬钺还在看书,发丝从脸侧温柔地垂下,阳光透着窗户的缝隙落在姬钺的肩头,笔筒里的毛笔支在那里,留在一道道高高低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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