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七岁后,我几乎一直在青铜派,师傅走得早,老掌门尚未教我这些便先行一步了,那我为何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呢?
因为,上一次被如此讨伐的,正是青铜派。
不过是我亲眼所见罢了。
24
华玉门的掌门是依靠血亲关系来继承的,掌门必定姓华,这位华掌门显然家教极好,学得透澈,深知武林中那些不可言说的规矩,没有彻底清了青铜派的门户,怕是不想担“赶尽杀绝”的恶名。
但私底下却没有手下留情,如今更是乘风而起,准备一锅端了青铜派。
想都不用想,这位华掌门是想借朝廷的势,行自己所愿之事。
不同于前朝,现如今的朝廷和江湖彼此分离,两者的关系很奇妙,一般井水不犯河水,突然闯入对方的领域是大忌。如果一人入了江湖,被收录在武林盟的名录上,那么这人的生死按照江湖上的那一套来,只要合江湖的规矩,就生死勿论。而官府只管平民百姓的事情,从不轻易参与江湖事务。
但总有例外的时候,比如武林中的贼人杀了朝廷命官,或是昏官仗势欺压游侠,那又当如何呢?这样的事发生过,既有前车之鉴,这类问题自然就有了解决办法。
朝廷官员可以与武林中人合作,但前提是必须由另一方出人先做担保。比方说,官员想捉某个江湖中人,那么必须有江湖人士先出来做担保,保证官员只是来捉贼人而已,在这之后,官员才能对贼人动手,反之亦然。
这看似是共赢,但其实合作并没有如此简单。在默认可以合作的同时,江湖上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事情结束前,做担保的人也要归入对方管辖范畴,比如说,武林盟主给宰相做了担保人,那么在事情结束之前,若是武林盟主杀了武林人士,那么官员完全可以用杀人犯法的罪名抓捕武林盟主,并判他死刑。
既然将朝廷的人带进了江湖,那么在事情结束之前,这些与朝廷站在相同阵营的江湖人士,也归朝廷管。其实这也是用来保持两边平衡的制衡条件,但江湖中恩怨情仇多得是,常有仇家会在担保期间故意设下陷阱来陷害担保人,所以鲜少有个人给朝廷官员做担保的,那朝廷又该怎么办呢?
于是又出现了一种解决方式:集体担保。
一般都是门派或组织以集体的名义做担保,这样做的好处是,只要门派或者组织没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朝廷一般不会发难,对付一个门派远比想象来得要困难,而且陷害一整个门派也是很难做到的事,迄今为止还未曾有过因为担保而出事的门派或组织。
显然,华玉门现在努力地炒热青铜派有前朝宝藏的消息,是因为他们想要做朝廷担保人——一旦朝廷听闻了这等动摇民心的传闻,必然要想尽办法来追查此事,华玉门便能乘机参与其中,既有了动手的理由,还有了朝廷这个靠山,岂不美哉?
既然他们这么拼命,那么我就不必再在谣言上费心了。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25
华玉门的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华玉门所在之处的风景是真的不错。
通过罔樨的信,我基本将国内各处都隔空看过了,但因为各种众所周知的原因,罔樨唯独没来过华玉门。门派有罪,门派所在的土地是无罪的,而且华玉门的风景为外界所盛赞,因而我心里一直惦记这地方,现在闲来无事,就来了华玉门,想看看这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果然如外界所传言那样,此处别有洞天。茫茫一片无垠的清澈浅滩,水中少有鱼虾,但却有各色水草,细看水底,皆是白色沙石,这水已经美若画卷,水中央的各个岛山更是绝妙,每座小岛都有自己的特殊植被,深绯浅红嫩绿鹅黄彼此呼应,中有鸟鸣兽啼,颇有天降仙岛的气势。这些岛之间连着高高的索桥,而从岸上通往主岛的,是一座长长的廊桥,造型典雅的廊桥颜色古朴,必然是饱经风霜后沉淀而成的醇厚颜色,这廊桥我已念了许久,现在终于和它再次相见,心情确实激动又复杂。
我小时候来过此处,那时我还不怎么记事,但唯独廊桥的模样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这里的确是人间仙境,在青铜派出事之前,我曾想带着罔樨来看看,到了现在,我希望罔樨永远也不要来这里。
就让他在青铜派呆着吧,那样已经挺好了。
容成寻从远处找了过来,他仔细瞧了好一会,确定是我后,才开口说话:“喏,你要的酒。”
他盯着我看也不奇怪,毕竟我易容了,现在我是吴叔,吴叔是和花大姐一起照顾了我许久的人,他对我非常好,早些年去世了,但我知道他和花大姐感情极深,若他活着,一定会带着酒来这里祭奠花大姐。
花大姐的名字就是花大姐,姓花名大姐。为了家中弟弟妹妹,她做过清倌,开过茶馆,进宫当过绣娘,最后终于做了她最爱的大厨师傅,她所到之处,人人都会把“花大姐”这三个字喊得响亮,她还调笑过自己的名字,说是等到一把年纪的时候,还能被人叫大姐,真是占尽便宜,却没想到,她竟然永远停在了可以被人叫“大姐”的年纪,终究没占着那个便宜。
我设想了千百次她死亡时的场景,但每一种都带着不真实感,我觉得这是因为我没见到过失去气息的她,我没有见证她的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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