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因为同一个死因接连死了三个人,也太过蹊跷了,掌柜想关门大吉,挨过这段日子再开张,可镇子上只有这么一家客栈,每日都是满人,也不能把客人都赶出去,只能硬着头皮打着寒颤开下去,老板娘去外面请回了一个天师,自从昨日起就在后院做法。也不知老板娘是从何方请来的大能,没见别的能耐,但呼云唤雾的本事是真的厉害,又是烧纸又是焚香,搞得后院乌烟瘴气,天师鲜黄色的身姿在烟雾中影影绰绰,压根看不清脸,连大黄都被熏得缩在窝里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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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可笑,因为烟雾的掩盖,这天师来到客栈的第四天,我才见着了他的正脸,唉,年纪轻轻长得也俊俏,若是作常人打扮,也是个丰神俊朗的好男儿,不知为何非得做这骗人的勾当,可惜了。
我可不是对天师这个职业有什么偏见,我只是不待见这个人。就在昨天,我平躺在后院墙上歇息,天师正好在墙下替店中客人算卦,我便顺带着瞅了一眼。就这一眼,我就能笃定,这位天师要么是个假货,要么是个没良心的骗子。
要说算卦,遥想当年,我也是被前朝国师半仙黄瞎子教过的,黄瞎子最精通的就是蓍草占卜,而我虽不精此道,但多少也算得上是通,看个卦象还是不成问题的。这位客人作秀才打扮,表情还有些急迫,我听了一耳朵,卡人问的是仕途,看卦象,他的用神一般,但子孙爻的气运都旺得要烧着了,可天师还对客人说什么“官运亨通”、“兴旺发达”。饶是外面街头摆摊的都知道,占卦凡子孙爻旺者,诸事有利,唯问仕途名利者,子孙旺不利,天师这是坑大头鬼呢。我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暗中丢下一颗石子,把占卜用的蓍草打散了。
客栈中还是不断有人离世。一开始死的只有江湖中人,后来便什么人都有了,商贩,秀才,还有些身份无法查明的人。也不知那天师给掌柜灌了什么迷糊汤,事态不断恶化,但这天师居然没被赶走,还做起了超度亡者的生意。尸体无人认领,掌柜不敢碰,武林盟分部又不收,便只能由我送去附近山上的墓地里埋起来。兴许是掌柜也觉得这活儿有些忌讳,便又收了个打杂的,我每次去埋尸,回来便可休半日的假。回家的路上,时常能看见这假天师与人算卦。
事情确实蹊跷,明明死了这么多人,却没人主动离开,人是一拨接着一拨地来,死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分明人群已经陷入了恐慌的氛围中,却不离开此地逃命去,一个个只顾着找天师指点。或许是因为有天师在,所以每个人都存着侥幸心理,或者,正是因着这恐怖的气氛,人们才把天师捧上天去。
人没死就驱邪,人死了就超度,只要有人、有惊惶,生意就做不完。看这样子,骗子天师是要常驻于此了。不知为什么,他还嬉皮笑脸地来找我套近乎:“这位小哥,看你腿脚可是真快啊,练过吗?”
“没练过,”我抬起眼皮瞅了瞅他,挤出一份假笑,“兴许是这两天搬尸首练的吧。”
天师似乎完全不介意这个瘆人的回答,继续上凑:“小哥真是谦虚,我要是有你这个腿脚,就去学武了,说不定能进大门派,混个掌门副掌门什么的当当,可比现在这样辛苦强。”
这话说的,好像做副掌门是什么美差似的,可能还不如小二呢。
“哈哈,您说话可真有意思。”我拿起一旁的麻袋,往肩上一抗,“可惜我还有活儿,改天再陪您唠啊。”
“没事没事,”天师笑笑,说着便抬脚离开,“你去忙吧,咱们肯定还有能再唠的时候。”
我同样报以笑容,向他点点头。待他走远后,我把袋子放回远处,拍了拍手上肩上的灰。这家伙铁定是来套话的,按照黄瞎子的话说,靠算命吃饭的人,没有不会套话的。
我才不会便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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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运气可能真的是恒定的,而我就是那种生来就很倒霉的人,就算有段时间可以走走运,接下来也一定有倒霉的事发生,把我运气再给扣回去,好让平均值保持低迷。
今个阴天,外面下了细雨,冬天落雨是件让人很不舒爽的事,又湿又冷,我连起床都颇费了一番力气,更别说是干活了,来到客栈大堂里一看,冷冷清清,根本没几个人愿意起床吃早餐,零零星星几个人坐在桌前,看起来都病恹恹的。
正常人不会愿意在这种惹人厌的天气里出门,因着人少,今天客栈门还没开,本想着是让在大堂吃饭的人暖和些,没成想客栈外忽然有人来敲门,我和新来的伙计小刘说了一声,一边吆喝着一边开门。
“来啦!”
将门一开,眼前赫然出现了青铜派长老和门人的脸,我那热情洋溢的尾音还没落下来,硬是又被我吞了进去,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青铜派是嫌派内人口太多了吗?也来趟这趟浑水?
显然,对方看到我的时候也很吃惊,一个小弟子张大了嘴,都能看见他的喉咙口上的小舌头了,吃惊归吃惊,我毕竟还是个活人,不至于到吓掉魂的地步。一旦反应过来,来自青铜派的众人随即就各显其态了,年轻一些的门人看起来都很为难,一副想说话又不敢乱说话的样子,两个堂主斜着眼睛看向我,账房长老更是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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