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澹多看了一眼他的这个师妹,眼底暗暗地划过一抹深思。
徐潇潇讪讪地把视线移到前方,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前路还很漫长。
燕国的皓都是一个充满了塞北风情的地方,街道宽阔得几乎能同时跑着凡俗权贵人家的五辆四乘马车。妖艳的异域女子头顶绢绸,穿着绯色的纱衣在街头游走,银铃叮叮当当地清脆作响。开襟对褂的髯须壮汉把着剖牛刀子在熊熊的火炉前剜着烤得喷香流油的嫰羊,分外粗犷地在呈入花纹缭绕的银盘中的热气腾腾的片儿肉上洒上一大把的香料。
白决跟着这几位仙道小友来这个地方,是为了一场盛会。
渡世清谈,这是几千年前九重天煞出世时东陆百家仙门为了商讨应对之策,由太上仙宗牵头定下的一次盛会。
那一年,凌天门的门主是云浮衣。
云浮衣其人天资早觉,幼时在凡俗就以仗义执言侠义小公子的名号闻世。其时年纪也不过百,在仙门中算得上还是十分的年轻。
清谈会选出了前去围杀的几位赫赫有名的仙门尊长,众人目送着尊长们破空而去,在由青霞观当代观主借天地之力测算出的地点进行围杀。
围杀不过三日,就以九重天煞逃出为结。
所以那些最终没能参与围杀的修士们没了“正事”可以关心,便趁着难得的人多,干脆就地搞起了商会,交流交流修仙心得,买买卖卖仙中物件。因为地方是借了燕国的地界,属于凡俗之中,自然也不禁那些凡人与会。
后来渐渐地就演变成了如今的仙凡盛会。
然而,白决却在凌天门的夜阑拓星之地的乱山阁里见到了那一场九重天煞最终的结局。
司空修禅,立地飞升。
莲台抱西,身化朔方。
——这说得就是九重天煞被人劝服没有经过多少年的修行就立地飞升,而他在禅宗西天净土呆了不过几载,就自解袈衣在天门前三千叩首,谢禅座点化之恩,自顾自地转身就回了人间。
凌天门的云浮衣就是在一个平平常常适合饮酒放歌的日子里遇见的这个人,“九重天煞”其实是有名字的,他的名字听说是未名山无名庙的一个老和尚給取的,叫做司空。
禅名司空。
那时候云浮衣刚巧坐在清澴七十二洞天云海的山门口上喝着醴泉饮,山底下走过一个奇奇怪怪的少年,少年一步一磕头、一步一叩首,嘴里还念念有词——“仙魔之间并不应该有这样大的仇恨”“化解仇恨,必须要有接触”“我愿以一己之身,渡尽天下仇怨”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云浮衣好奇,提着“飞星”“闲云”双剑就追了过去。
直到司空站在了曾经存在过的凌天门祖师云天雨屏障之前,云浮衣都没有发出动静让人发觉。然而,司空依旧在最后一叩首之后,默默地站起来,不紧不慢地拍拍衣裳下摆,接着走到云浮衣藏身的小树丛旁边,施了一个礼,道:“施主跟了我一路,所为何事?”
缩在树丛里的云浮衣:“……”
不是吧,这样也能看出来?
但他不愧是凌天门的门主,尴尬了一瞬,马上镇定自若地起身出树丛,对着微微躬身的司空笑道:“我?我是来帮你的。”
司空似笑非笑道:“帮我?施主可知道我要做甚?”
云浮衣:“……”
这我他娘的怎么知道?
仙魔共世吗???
他偏过头觑了一眼一旁迢迢万里的天雨屏障,心道:这人莫不是想要去西陆?
彼时,东西二陆被凌天门祖师爷的凌天一剑分绝,中间绝对不存在如今的“朔方”一原,整个凌天门的清澴七十二洞天云海就是建立在碧海狂波之上的空中楼阁。众人皆知,无论仙魔,要想在东西二陆之间往来,就只有渡海而去。
但是云浮衣知道第二种办法——凌天门的禁地里有通向西陆的通道。
只是,这一条通道被布下了重重的封印阵法与符咒,若想闯过,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藏书文字到此一顿,后来便再没有了关于这位门主的消息。
大约是死在那条路上了吧?
白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牧宗主负责去查那个【汝河辜】,他此行却是要来买下一件东西。唯有手里有这样一件东西,他才能去那奇零之境替他娘亲收敛遗骨,自然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眼前“三宝斋”这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地展现,白决没有丝毫犹豫,走了进去。
进门就是忙碌繁荣的柜台,掌柜们负责的账本在手下翻得极快,怕是真的一目十行。“噼里啪啦”的算珠子在手底打响,圆不溜手,分外光亮。
白决走到其中一位掌柜的面前,开口道:“麻烦掌柜的替小道看一件东西。”
那掌柜的连头也不抬,像赶苍蝇似得摆了摆手,不耐烦道:“你先去那边给坐堂掌眼瞧瞧,不要来麻烦我。”
白决见他这般轻慢也并不如何恼火,反而微微一笑道:“怕是这件东西,掌柜的也没资格掌眼。”
掌柜的猛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个抬头,蚕豆模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决——这小子的口气倒是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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