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七不置可否,想起自己还要洗手,便道:“陈先生自便,少陪了。”
那人应了一声,让了两步,但却不知不觉一直跟着他走到门口。
公子七正觉奇怪,忽听卓忘匆匆进来道:“陈先生,实在抱歉,村里徐老爹溺了水,我要马上赶过去看看,待会回来再帮你换药罢。”
陈寞摇首道:“卓大夫救人要紧,这点伤我自己来就好。”
公子七沉吟片刻道:“陈先生若不嫌弃,由我来代劳罢。我眼盲,不会冒犯了你的。”
陈寞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一个眼盲之人也懂医术,片刻才道:“怎会…那就多谢了。”
李堂小心收好“情书”,便和卓忘一道告辞了。
公子七点着盲棍去拿草药,对方却已抢先一步将药拿好,扶着他坐在椅上。
公子七摇头苦笑道:“真是抱歉,我却要你这个病人帮忙。”
那人又是一阵沉默,慢慢道:“不碍事。”
“你是不是受了风寒?”
那人点头,忽然记起对方看不见,又道:“是的,我的声音很难听?”
“也不是,如果长时间不好,恐怕你要多注意心肺。”
“多谢七兄提点。”
公子七忽然一呆,才道:“上药罢。”
陈寞解开衣服,缓缓道:“七兄的事…李堂跟我说了。七兄,也莫要太悲伤…”
公子七又是一呆,良久,笑道:“多谢陈兄提点。”
屋子里干干净净,小桌上摆着一盆邻家送来的花,药已经煎好了,小瓷碗中袅袅冒着药香。
陈寞解开上衣,露出腹上缠着的白布,所幸伤在腹上,若在背后,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公子七将药膏抹在伤布上,道:“若是碰着痛了,你就说一声。”
“好。”陈寞自己拆了绷带,露出腹上一块刀疤,接过公子七手中伤布贴在肚子上。
伤口在未好全之时浸过水,很快就发炎了,幸好救得及时,否则又不知留下多大的后遗症。
药膏贴上来的时候,陈寞忍不住蹙了一下眉头,但还是小心的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以免对方听出了痛楚。
公子七沉默片刻,道:“我帮你缠好罢。”
他伸过手来,陈寞一只手握住,冰凉的触感让陈寞微带颤抖。
公子七却只以为他因为上药扯动了伤口,淡淡笑道:“伤口如果已经结疤,就表示快好了,先生放心罢。”
“没事。”陈寞牵着他的手按在白布上,公子七前倾的身体挨的极近,陈寞小心地错开,以免让对方听到他过激的心跳。
微凉的手擦过皮肤,将绷带缠了两圈,再前面固定住。
公子七发觉他从刚才就一直身体紧绷而略带僵硬,估摸大概是不习惯他人的碰触,便稍稍隔远了一点,道:“好了。桌上是你的药,趁热喝罢。”
陈寞没有说话,似乎一直看着他,直到公子七又提醒了一声,他才动手去端药。
三两口灌下去,陈寞忽然道:“如今天气变凉了,七兄若觉得冷还是多加些衣服的好。”
公子七微微一笑道:“多谢关心,我会的。”
陈寞喝完药,却并不急着告辞,反倒道:“七兄在磨什么草药?我能帮忙么?”
公子七一愣,道:“你是客,怎好劳烦…”
陈寞却抢先坐在他旁边,道:“无碍无碍,方才既受七兄照顾,现在帮忙也是应该。”
刚才不是还不愿他的碰触么,怎么现在却赖着不走了…
公子七无语扶额,只道:“如此,那就有劳了。”
陈寞一边磨药,一边状似不经意道:“七兄为李堂说的那两句话,看似简单质朴却实在令人回味感动。”
公子七轻叹了一声,淡笑道:“话虽简单,但是世间能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对方沉默一阵,才道:“…七兄难道无法做到?”
公子七一怔,没有说话。
陈寞见他不语,立即道:“抱歉,我失言了。”
公子七苦笑着摇摇头道:“…如今我这个样子,倒只想不要‘白首不相离’了。”
“这又如何?”陈寞忽然冲动地握住他的手,忽觉自己的失态,忙放开,放缓语气道,“倘若那人真的爱你,自然不会介意。”
公子七一愣,良久才慢慢道:“我就是知道如此,才不想再见他。我可以忍受旁人的鄙夷或同情,但却无法容忍他同情的眼光…”
他顿了一下,转脸望向窗外,按了一下眉心,沉沉道:“我不想让他为我一辈子…难过或者,悲伤。”
陈寞一时无语,定定的看着他,双手紧紧扣住椅搭,眼中滑过一丝痛苦,又随即淡化开来。
然而,这一切公子七都看不到。
“抱歉,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别在意。”
“不,”陈寞的声音依旧低低哑哑,像是极力压抑着喉咙深处涌动的东西,“你说罢,我都愿意听…”
公子七轻轻一笑,道:“是么,那你可别怪我向你吐苦水。天色晚了,先生有伤在身,还是多多休息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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