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霂发现了燕思空,双目一亮,他一个漂亮的旋身,落定,收招,入鞘,动作一气呵成,然后才冲了过来,口中叫着“先生”,似是期待多时了。
燕思空就要施礼,陈霂一把扶住了他:“先生免礼。”陈霂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思空,“先生看上去好憔悴啊,可是太操劳了?”
燕思空微微一笑:“臣刚去吏部,公务繁多,自然要多花些时日去熟悉,因而未能即使向殿下请安,请殿下赎罪。”实际他昨日策马奔驰了两个时辰,才回到城中,后又一夜未眠,即便现在站在太子面前,他脑中挥之不去的也全都是封野那满是讶异、愤怒和失望的脸。
“先生何须跟我如此客气。”
祝兰亭也走了过来,俩人互相施礼。
“见过祝统领。”
“燕大人多礼了。”祝兰亭又朝陈霂拱手,“殿下讲学时间到了,臣先告退。”
“祝统领慢走,改日再来教我。”
“是,殿下。”
陈霂拉着燕思空进了屋,“先生随军出征,我便一直关注着战报,日日盼着先生得胜归来,先生果然厉害,立下了多个战功。”
燕思空把那套已经说烂了的不敢居功的自谦之言又照本背了一边,转而问道:“殿下剑术精进不少,祝统领一定教得很好吧。”
“嗯。”陈霂点点头,他虽比同龄人早慧,但说此处,也不免得意,“我弓箭更好,下次叫先生看看。”
“祝统领怎会来指导殿下?”
祝兰亭是禁卫军统领,禁卫军就是皇帝的亲卫,和赵傅义率领的景山军同属京城卫戍军,但赵傅义主职城池,禁卫军主职皇宫内外,只听皇上一人指挥,旁的谁也不买账。
这样的亲卫统领,大都由皇帝的亲信担当,祝兰亭也不例外,他是皇太后的侄孙,在外戚之中,祝家势力尤其庞大。
这可不是一般人请得动的,除非……
“是皇祖母。”陈霂道。
果然是皇太后。皇太后深明大义,在立储之争时,是她力保皇长子,让昭武帝有所顾忌,才让陈霂最终坐上了太子之位。
“皇太后近日凤体如何?”
陈霂压低声音,哀伤道:“不太好,我每日都去请安,她时而认不出我了。”
燕思空叹了口气,皇太后是庇佑陈霂的最大一棵树,若这棵树倒了,形势就更危机了。
俩人来到书房,陈霂向燕思空展示桌上的案卷:“先生交代我的功课,我全都完成了,这些日子大多是沈先生在教授我,我一日都未懈怠。”
“殿下勤勉好学,乃江山之幸,万民之福。”
陈霂笑了笑:“你还会夸夸我,那沈先生啊。”他点点自己的脑袋,“总恨不得把我这儿撬开往里灌,他还不够满意。”
“沈大人乃钜学鸿生,天下之大才,他又深知殿下聪慧非常,自然寄有厚望,难免就严苛一些,也都是为了殿下好。”
“我知道。”陈霂淡笑着抚了抚书卷,“谁对我好,我都知道。”
燕思空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臣刚才在路上碰到了文贵妃,听内监说,她……来找惠妃娘娘谈天?”
陈霂皱起了眉:“嗯,并非第一次,最近她频频向我母妃示好……”
“殿下可有提醒惠妃娘娘,且要小心啊。”
陈霂面露愁色:“我又怎会不提醒,但我母妃……她没读过书,生性又单纯怯懦,那文贵妃长袖善舞,怕是对人心洞若观火,我母妃竟觉得她可亲可敬。”他眸中闪过一丝阴冷,“完全忘了从前她是如何欺压我们母子的。”
燕思空摇摇头,心头满是担忧:“事出异象必有妖,那文贵妃绝对不安好心,不管她是想要巴结,还是存着其他图谋,都不能让她得逞,你务必要郑重地与惠妃娘娘谈谈,定要小心防备,尽量疏远。”
“先生放心。”
燕思空紧紧握住陈霂的手,深深地望着这少年太子的眼睛:“殿下,您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可未来还未来,已有无数奸佞宵小妄图阻止殿下,臣此时不与殿下深究什么帝王心术,只有一条,殿下切莫牢记。”
“先生请说。”
“防备每一个人,怀疑每一个人,只信自己。”
陈霂怔了怔,他抿着嫣红的薄唇,郑重地“嗯”了一声。
燕思空这才欣慰地点点头,他端正了坐姿,拿起书卷,打算开始讲课了。
“先生。”陈霂却按下书卷,“今日不急着讲学,快给我细说说平叛之战吧,说说你出使夔州,怎样用那三寸不烂之舌劝降了叛军,又是怎样和靖远王世子十日之内穿南岳山,过青须谷,奇袭岳阳!”他两眼放光地看着燕思空,越说越亢奋,“听说那封野有天人之力,可使一石枪,开二石弓,是真的吗?”
燕思空却是身体一僵。夔州、南岳山、青须谷、岳阳,这些全都是他和封野铤而走险、浴血奋战过的地方,每一处都留下了他们生死相交的情谊,尤其是青须谷,他们并肩作战,可谓九死一生,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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