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空下了马车,特意站在封野曾策马经过的地方,抬头往上看去,晚间尚寒凉,并非开窗,他看到的,只是透出窗纸的橘色灯火,他自嘲一笑,信步走了进去。
周觅星爱排场,定的必然是在三楼的最奢华的几间屋子之一,小二恭敬地领着燕思空上了楼,门一推开,一阵笑声从内传来,燕思空刚堆起笑脸,准备应酬,却在看到屋内人时,僵住了。
那被围坐于中间的,竟是封野!
封野似笑非笑地看着燕思空,目光有几分冷意。
“哎呀,贤弟可算来了。”周觅星亲自站了起来,走上前来拉住他的手,亲密地说,“你我兄弟多日未见,我甚是想念啊。”
燕思空回过神来:“呃……周兄令小弟受宠若惊啊,我今日还在处理公务,所以晚了些……”他的目光再次飘向了封野。
“不碍事,不碍事。”周觅星拉着他,将他带到了封野身旁,“来,你挨着我与世子坐。”
“这……”
“坐嘛。”周觅星瞧瞧在他耳边说,“我做东,没事的。”
燕思空想起梁随早上来邀他时说过的话,再结合眼前的场景,大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从前他跟着梁随应酬,在周觅星面前不过是个小弟,酒席之上,只能听着周公子吹牛,但现在今非昔比,他已是吏部功考司主事和准驸马,周觅星对他的态度自然不一样,而今京察在即,周觅星的父亲——顺天府尹亦在京察范围之内,周觅星同时宴请他和封野,是想借机缓和俩人的关系,做个顺水人情。
这算盘打得还算聪明,可惜周觅星并不知道他和封野之间真正的恩怨,哪里是外界传言的封野“苛求门第”。
燕思空被迫坐在了封野身边,一桌子人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们。
燕思空轻咳一声,准备巴结巴结封野,以俩人的品级与出身,理当如此。
周觅星却是想得很周到,没让他尴尬,站起身,主动举起杯:“来来来,人都到齐了,我周某必须得说上两句。”
众人纷纷应和。
周觅星恭敬地向封野躬了躬身:“我周某能有世子与宴,简直是受宠若惊,这一杯,必须敬英雄出少年的世子。”说完干脆地喝了一杯。
封野提盏与他对饮,笑了笑:“周公子客气了。”
“这第二杯嘛。”周觅星笑看着燕思空,“我要敬我这位贤弟,如今已是燕主事、燕驸马,未来必是前途无量啊,贤弟他日飞黄腾达、青云直上,可别忘了我们兄弟啊。”
燕思空起身,笑道:“不敢当,周公子与诸位兄弟都是才情兼备、豁达厚德之人,我燕某何德何能,与诸位相交,往诸位日后还要对在在下多多提点。”
俩人碰杯对饮。
两杯酒下肚,周觅星大胆了一些,他看了看封野,又看了看燕思空,豪迈地大笑了两声:“第三杯酒,便是周某人今日设宴的目的,我呀,豁出这脸皮,邀来世子与燕贤弟,是因为听闻二位为了万阳公主赐婚一事,生了些隔阂。这世道浮浮沉沉,未来还需彼此多多帮衬,依周某拙见,二人曾是志同道合之知己,若为门第之别而有所嫌隙,岂不是太可惜了。”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
“世子便豁达一些吧。”
周觅星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封野的神色,续道:“第三杯酒,周某想同时敬二位,可否看在我薄面之上……”
“周公子。”封野微微偏头,斜眼看着周觅星,皮笑肉不笑地说,“真是古道热肠啊。”
周觅星脸色微变,但凡有耳朵的,都听得出这话满含讥诮,他一时有些难堪,举着酒杯敬也不是,不敬也不是。
燕思空连忙站起身,拉住周觅星的手,感慨地说道:“燕某出身白屋寒门,而万阳公主乃龙血凤髓,我自认确是万般配之不上,但陛下不以我卑贱,愿将公主赐婚于我,陛下之洪恩,我愿以身相报。但世子疼惜自己的表妹,知我门第贫瘠,言行粗鄙,怕唐突、委屈了公主,也是无可厚非,我对世子绝无一丝不满、不敬。”
封野的拳头在桌下握得死紧,他厌恶燕思空的虚伪。
燕思空和周觅星一同转向封野,他恭敬而诚挚地说道:“无论世子愿不愿接纳燕某,这一杯酒,燕某都要敬世子。”他说完,就要饮进杯中酒。
可封野却突然伸出手,擒住了他的手腕。
那动作快到席上竟无一人看清。
燕思空的手被拽得一顿,杯中酒液却一滴都未洒。
封野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凌厉。
席上鸦雀无声,周觅星额上冒出了细汗,其他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封野缓缓开口:“没错,我确实怕你唐突、委屈了我万阳,他日万阳下嫁于你,你可会对她好?”
燕思空心脏一震,轻声道:“自然……燕某自然会。”
“会什么?”封野逼视着燕思空,“说出来。”
“会……会与公主相敬如宾。”
封野嘲讽道:“夫妻之间,仅是相敬如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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