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阳冷笑:“我看明白了,谢忠仁刚刚入狱,你就要见风转舵了,燕思空,你真是个……”侮辱之言就在唇畔打转,她却犹豫要不要吐出。
燕思空不卑不亢地说道:“殿下说得对,如此一来,我更要卖力平息狼王之乱,他日阉党一倒,我才不至跟着陪葬。”
万阳怒道:“随便你!但若此事败露,我可不会为你求情。”
燕思空深深一鞠躬:“多谢殿下。”
——
谢忠仁入狱的第三天,赵傅义就联合孟铎等重臣在早朝之上弹劾他,罗列多项罪状,直指辽东今日的残局皆由他和韩兆兴一手造成,也提起了韩兆兴的前任总兵被二人设计逼走,和构陷广宁守备元卯抢夺战功之事,但这两件事已过去太多年,难以考证,且在二人擢发难数的罪证之中,毫不起眼。
这弹劾来势汹汹,咄咄逼人,但阉党也早有准备,此时谢忠仁已经下狱,阉党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为了自保,定然是拼命挣扎,而孟铎等人则死咬不放。
而万阳公主已有三月身孕这件事,就像投入风波汹涌的大海的石子,甚至没有激起什么浪花,但这一枚重要的棋,燕思空已经悄悄走出去了。
就在两派斗得不可开交之际,赵傅义正式启程,赴任辽东总督,为风雨飘摇的大晟王朝抵御北境蛮夷。而不久传来消息,封野果然如他所料,带着七战七胜的神绩震慑天下后,放弃了富饶的江南,转而带兵挺向西北。
而焦头烂额的昭武帝愈发依赖燕思空,就谢忠仁如此处置一事,几次三番找燕思空商议,燕思空先让谢忠仁在狱中修书一封,劝韩兆兴为赵傅义做内应,立功赎罪。
这封信能凑效的可能微乎其微,只是昭武帝念及谢忠仁服侍多年、又已如此老迈,不忍心杀他,所以想借机留他一条生路。
燕思空知道这封信到了赵傅义手上,会是怎样的结果,也知道昭武帝每日面对群臣的愤怒,已经心生畏惧,坚持不了多久了。所以每次与昭武帝商议,他都悄无声息地更逼近一步,他在等着,等着昭武帝心力憔悴,对谢忠仁的怜悯渐渐被消磨殆尽。
直到有一天,昭武帝说了一句话:“朕累了,朝廷如此乌烟瘴气,可还是朕的朝廷?长此以往,都不必等那蛮夷叛贼来谋朕的江山……”
燕思空知道时机已到,跪拜在地,诚挚地说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你如何分忧?”昭武帝有气无力地说。
燕思空没有说话,在昭武帝看不到的地方,他面上布满阴寒之色。
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就是为了这一天。
第170章
昧爽时分,在京官员已经整装理冠,离开家门,赶往皇宫参加早朝。
此时天色昏暗朦胧,大半个京城尚在沉睡之中,离宫较远的官员,半夜便需出发,一辆辆马车的轮毂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而重复的声响,偶有小石子飞蹦而起,击打在车厢上,能将车内瞌睡连天的官老爷吓一个激灵。
早朝是每一个在京从四品及以上官员必修的任务,寒来暑往,日日如此。
一样的时辰,一样的礼仪,一样的规矩,一样的人,一样的朝服,若朝中无大事,连早朝的内容也大抵一样。
可今天,却注定有许多不一样。
这不一样先从燕府为主人准备的朝服开始。
朝服以玄色为主,绛色为辅,按照品级和职能,官帽上的翎羽、腰带和朝服上所纹绣的图案都有十分严苛的讲究,一点都不能有差错,但朝服的样式均是宽袖大袍,襟怀广博,寓意“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故称夏”。
朝服需干净齐整,任何人不得亵渎。
可也有一种情况下,能上早朝而不穿朝服。
此时燕思空正在阿力的伺候下,穿上一身内白外红的法袍,头上的乌纱帽换成了獬豸冠,獬豸冠在过去只能由御史佩戴,传闻上古神兽獬豸脾性忠贞耿直,能明辨是非善恶,因而由执法吏员佩戴,以示秉公执法的决心。
此冠流传到今朝,早已取缔,官员一律配统一的乌纱帽,但仍有一种极端的情况可以戴上它,并同时要穿上这鲜红似血的法袍,代表该吏员要在早朝之上做一件名震天下、九死不悔的大事——死弹。
所谓死弹,是豁出身家性命,作保举证之真实的弹劾,但凡有一句诬告都要治罪。当一个官员身穿红法袍、头顶獬豸冠死弹时,所有被弹劾的人,只要在京,只要活着,都需位列于前,接受皇上和百官的质询。
一般人难以生出这般鱼死网破的决心,因而如此庄重的死弹,已有几十年不曾见过,燕思空今日之举,必将载入史册——无论对他是褒是贬。
当万阳听到动静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燕思空已齐整完毕的背影,她呆住了:“你……”
燕思空回过身来,顶冠上浮刻的獬豸露出狰狞地凶相,仿佛吐纳之间,就能吞尽罪恶与黑暗,可他的面色却沉静若水,只有那对漆黑的瞳眸,正在筹谋着席卷一切的风暴。
身着法袍的他,身形高大而颀长,大片大片滴血般的鲜红将他无暇美玉的俊颜衬得愈发清冷而肃穆,庄重得不似凡人,令人想要跪拜于他脚下,半点不敢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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