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沈鹤轩突然转了转眼珠子,想到了什么,“封野当初反对你与万阳的婚事,并非嫌弃你出身寒贱,而是因为……”
燕思空看着他,没有接话。
沈鹤轩似乎一下子将很多看来诡谲的事串联到了一起:“老师当时已与靖远王结盟,你和封野本不该如此针锋相对,难道你们……是在做戏吗?”
“我二人却有一些纠葛,至今仍互相记恨,且充满猜忌,不过当时,我们都以大局为重,是真心想救靖远王的。”燕思空不敢吐露真相,沈鹤轩太过聪明,若再让此人往深了想,也许就会怀疑他和封野沆瀣一气,另有图谋。
沈鹤轩在屋内来回踱步,突然,他顿住脚步,猛地转身,双目直勾勾地盯着燕思空:“当年是谁将封野从狱中救出?”
燕思空顿了顿:“是靖远王府的管家带着一批死士去劫的囚。”
沈鹤轩大声道:“你在撒谎,此事你可有参与?”
“我……”燕思空做出心虚的模样,“我知晓。”
“知晓?”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此事,是老师与那管家一同策划的。”
“老师?”沈鹤轩明显不信,“老师当时重病在床,如何策划这样一件大事?且老师身为内阁首辅,即便封家是冤枉的,又怎会用劫狱这般极端的手段?”
“不然还有什么手段?”燕思空直视着他,“老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知道他一死,士族必败无疑,为了留存一丝力量,不叫阉党蚕食我大晟江山,只能除此下策,他嘱咐我,大婚那日,务必将典狱官都请去,灌得越醉越好,我便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你难道没有参与?”沈鹤轩逼视着燕思空。
燕思空面上毫无异色,笃定说道:“没有,老师也知此事凶险万分,不愿将我卷入。”
沈鹤轩深吸一口气:“你们当日放走的是一匹真正的狼,如今他领兵造反,来势汹汹,搅得中原鸡犬不宁,他威胁的岂是阉党,分明是大晟国祚!”
“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亦是心中惭愧,想要亡羊补牢,才奏请陛下让我来游说封野的。”燕思空叹息道,“我与封野,亦敌亦友,若非看在公主怀的份儿上,此去敌营,他当真可能杀了我,但他听说陛下有意为封家平反,心中已有所动摇。”
沈鹤轩沉静思索着,他知觉此事没这么简单,但一时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燕思空放软了口气:“沈兄,难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要告发我知情不报,放走了封野吗?如今最重要的,是平息狼王叛乱啊。”
沈鹤轩沉声道:“我人微言轻,告发你有什么用处,且事已至此……封野可开出了投诚的条件?”
燕思空见终于将此事暂且糊弄了过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点点头,迟疑道:“狮子大开口,陛下是不会同意的。”
“不出所料,他要了什么?”
“他要陛下为封家正名,昭告天下,恢复爵位,要将包括谢忠仁等参与陷害封家的官将都交给他处置,要白银百万,要大量的绢布、粮食、珠宝、器甲、马匹等物,甚至……”燕思空摇头道,“甚至要陛下赐他封地。”
沈鹤轩一拍桌子,怒道:“他简直疯了!”
封野提出的每一条,都十二分的不合理。要昭武帝昭告天下为封家正名,就算是将罪名推到谢忠仁身上,也有损皇室颜面,且大晟有大晟的律法,即便是死罪之人,也不能假他人之手施以私刑,尤其是谢忠仁这样名满天下的死囚,定然是要当众正法的,怎可能交给封野处置。至于银钱,这般漫天要价,除非把国库掏空,而要封地,那就更是大逆不道、大胆包天了。
自秦灭六国,天下一统,改诸侯制为君主制,这万里江山尽归天子一人所有,千百年来,历朝历代,皆是如此,除非国祚危亡、天下大乱,否则承平之时,藩王只享赋税,不拥一寸疆土,“诸侯”一词,其实名存实亡。
而今封野竟敢向天子讨要封地,那不就明摆着要瓜分天下,自立为王吗!
“我听到他的条件,亦是震惊不已,所以便回来与沈兄商议,我尚没有禀奏陛下,我怕陛下一时动怒……”
沈鹤轩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一面退兵,一面有提出这等朝廷断无可能应承的条件,他到底是想投,还是不想投?”
“在我看来,他是想被诏安的,他封家军再是威猛,也不过区区六万兵马,他为何来河套,就是因为兵力不足,不敢下江南,也不敢进中原,如今其实进退两难。但他因靖远王之死而心怀仇恨,若不能让他报仇,不能让他痛快,他就会和我们拼命。封野聪明得很,他知道这条件不合理,我看他不过是在试探朝廷,究竟能容他几分。”
沈鹤轩思索道:“有道理,可我更担心的是,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他来河套这贫瘠动乱之地,不会只是为了战马,若他的目的,是大同军呢?”
“我亦想过,但大同军已经几番换帅,如今的统帅,是朝廷派来的,不曾受过封家半点恩惠,想要笼络,谈何容易,况且,中间还隔着黔州,我倒不是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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