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空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看着封野,胸中有些忧虑。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仇恨。
中庸若孔圣人,亦说父母之仇,弗与共天下也,仇恨是一把力量强大的双刃剑,伤人的同时必伤己,他这一辈子便陷于仇恨的泥沼中不得超生,但他无法劝诫封野,他只会助封野报仇。而且,现在确实是谋反的最好时机,这个朝廷病入膏肓的时机。
封野居高临下地看着沙盘上的太原城,就像猛兽看着猎物,他寒声道:“任你高城深堑,固若金汤,我都一定会将你拿下!”
——
大军眼看就要进入重霞山,深山中向来是伏击的好地方,太原军必然在以逸待劳地等着他们。
封野下令原地扎营,令斥候去探明前方情况,并与将领们商议是穿山还是绕路。
这一次,封野和燕思空倒没有意见相左,他们都不愿意绕路,十万大军是个庞然大物,如何挪动都不免笨重,若绕山而过,至少要多出半个月的路程,到时师老兵疲,若被太原军突袭则过于危险。而且,这条道未来会成为他们的运粮道,他们不仅要安全穿过,还要扎营修寨,留下兵马再次驻守。
几人商议了一下午,都有些头疼,便散去吃饭了。
营帐内,封野半卧在榻上,疲倦地说:“这山势比地图上看起来要险峻。”
“嗯。”燕思空若有所思地坐在一旁。
“你可有头绪?”
“其实今日几位将军说得都有道理,大军绕道太浪费时间,但可以分兵,这算是较为稳妥的办法,我在想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封野点点头:“我也在想。”
燕思空脑海中全是沙盘图,和各种正奇分兵的演示。
侍卫端了饭菜进来,放在桌上后就退下了,俩人同食同寝,在军中已不是秘密。
封野道:“先吃饭吧。”
燕思空坐了过去,捧着饭碗却有些食不知味:“算算日子,阙忘也该走了一半了,庆阳还要远一些,但路并不难走。”他其实恨不能将自己劈成两半,否则无论跟着哪一边,都会担心另一边。
“不必担心阙忘,他行事谨慎,有勇有谋,我相信他能为我拿来庆阳。”封野道,“再者,他从小就很聪明。”
燕思空顿了一顿,吃了一口菜,默不作声。
元南聿小时候算得上天资聪颖,但绝非是万里挑一的聪明,而且也不爱读书,难道他不更像那个九岁童试的燕思空吗?他始终难以释怀,封野为何能将俩人认错,只能归结为,封野不希望他是少时的那个人。
不过,俩人如今关系缓和,燕思空也不愿再提,无论他心中对封野有多少情、或多少怨,他都不是一个会为了私情耽误大事的人,他需要与封野和睦相处,共谋大业。
封野大约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而道:“今日刚收到了云南的消息。”
燕思空抬起头:“哦?战况如何?”
封野口气不善:“如你所言,坚守不出,平叛军两攻不下,正僵持着。”
“那就好,他只要坚守不出,平叛军一时半载绝对攻他不下,待我们拿下太原,直指京师时,朝廷必定会调集兵马来援,则云南之危机可解。”
封野挑眉:“太原乃石城汤池,可媲美当年的荆州,而兵马比荆州还多,我举兵来攻,从未奢想能快速拿下,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载,中庆能撑到那时候?”
“就算不能快速拿下,我们也不能拖那么久。”燕思空摇头道,“我们的粮草、军饷都拖不起,中庆也拖不起,一年之内,必须拿下太原。”
封野凉凉道:“那就看我们的本事了,但我劝你别对陈霂抱太大希望,介时若我们攻破了太原,他却没能挡住平叛大军,那反倒拖累我们。”
“不会的。”燕思空笃定地说,“他有帝王之相,那金銮宝座一定是他的。”
封野眯起了眼睛,神情有些阴沉:“他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令你这么忠心耿耿,力排万难也要扶他上位?”
“早在我是他的侍读时,我就将他当做未来的国君教导,他也确实不辜负我的期望。”燕思空正色道,“那几年的时间里,我用毕生所学,去浇灌了一个我心目中的帝王,他童年困苦,所以能体察底层之苦,他会想我所想,忧我所忧,只有他当了皇帝,我才能以帝师、宰辅的身份,励精图治,一展抱负。”
封野眸中闪过一丝森冷的怒色,他喝了一口酒,低声道:“这样听来,你燕思空简直是一代贤臣,感天动地。”
燕思空听出那话中的嘲讽,没有接茬。
“倘若真有那一天,不知道天下人怎么看你,史书怎么写你。”封野斜睨着他,“光你的前半生,就要写尽好几卷了。”
“我不在乎。”燕思空淡淡说道。
“那你可曾想过。”封野逼近了,一双犀利的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陈霂他一旦成了天子,能心甘情愿做我们的傀儡?有朝一日,你,我,会不会步上我爹的后尘?”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只要你握紧兵权,谁也无法撼动你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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