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仲兰父亲也是一介书生,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他特别尊师重教,约莫一个时辰后,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仲兰深吸一口气,忙放下书出门迎接。
徐铉是个长须白发的干瘦老头,但精神矍铄,两眼炯炯有神,仲兰躬下身子行礼,喊了一声:“老师。”
徐铉板着脸,面无表情道:“伴月香需在晚上净心焚烧,徒儿你大白天焚香是为何?”
仲兰顿觉自己马屁拍到了蹄子上,伴月香是老师所创,他原以为熏了此香会令老师高兴一些。
他只好尴尬一笑:“自从老师教会学生制香之法后,学生素有焚香习惯,但学生手拙,觉得还是老师的香好闻,所以平日用得最多,谢老师提醒,学生太不讲究了。”
溜须拍马了一通,仲兰见老师脸色没有缓和,只好又去给老师端茶。
孰料,徐铉碰都没碰茶杯一下,仲兰只得保持敬茶姿势,闷着头将青瓷茶杯举过头顶。
徐铉忽然叹了一口气,恨声道:“仲兰,你是觉得为师老了,说话不顶用了,可以恣意妄为了?”
仲兰惊愕,将茶杯置于桌上,又行了一个礼,郑重其事地说:“学生不敢!”
徐铉气得一拍桌子,怒道:“你在上元节晚宴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李仲兰你真威风啊,不知从哪里学到的妖术,让皇上龙颜大悦!”
桌上的茶杯被徐铉的掌风震得“咣当”一声响,仲兰的身子也不禁抖了一下,他咽了咽嗓子,才将斟酌许久的说辞端出来:“老师错怪学生了,其实学生并不会妖术,那个戏法也不是出自学生之手,而是……”
他眼波一转,头闷得更低了些,道:“是昭殿下想出来的,他曾在贵州认识会施蛊术的苗疆异人,并将此人带入了京城,但他担心皇上责备他不务正业,就借学生之手去讨皇上欢心。”
徐铉没有说话,仲兰不敢抬头,硬着头皮继续说:“老师必定也听说了当日昭殿下想让学生做他的常侍,那是因为学生与昭殿下是旧识,昭殿下有心想提携学生,但他亦有私心,否则不会想让学生侍奉他左右。”
仲兰说完,又觉不妥,加上内心有鬼,害怕老师将自己说的“私心”会错意,忙可怜兮兮地仰一仰额头,瞥一眼老师的神情。
徐铉面色阴沉,拧着眉猛盯仲兰,那两道白眉都快连在了一起,仲兰慌得又低下头去。
许久,徐铉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拍拍仲兰肩膀,语气温和了许多:“仲兰啊,被器重是好事,但天下没有轻而易举的好事,你自己多学点东西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啊!”
仲兰一喜,知道老师的心结解开,忙应声:“学生明白。”
徐铉复又问了仲兰最近的一些情况,叮嘱他要多学儒释道,切莫误入歧途,仲兰一一应了。
待终于将老师彻底安抚好,并送走后,仲兰才松了一口气,他这一年来的变化跟老师无关,全是拜师父所赐,师父是一名道士,他至今也不知师父本名,只知他道号叫道安。
他是在一年多以前回江宁的路上碰到道安师父的,当时他整晚整晚地哭泣,觉得这辈子都见不到庭阶了,终于某天让道安看不下去了,闯到他房间大骂:“臭小子,哭你个死人头,老子快被你烦死了!”
仲兰吓了一跳,连哭都忘了,他揉揉眼睛,立刻看到一个满头白发、身着蓝色道服的道士站在自己面前,道士的背上还佩了一把剑。
令人惊奇的是,这个道士的脸很年轻,顶多就30出头的样子,而且长得潇洒中带一丝娇俏,令人陡生好感,不过这童颜鹤发的搭配实在有点诡异。
仲兰哑着嗓子问:“你一个道士,为何擅闯别人房间,还口出狂言,不怕头上三尺神明吗?”
道士非但不气恼,反而耸耸肩膀,大剌剌地说:“有何可怕?我本就是来取徐铉性命的,没想到他这个奸诈老贼居然教出了你这么个没用的玩意!成天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仲兰呆若木鸡,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由怒斥道:“竖子休得无礼,老师堂堂正正,言行举止皆为人表率,岂容你等恶贼污蔑!”
“堂堂正正?”道士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你这个笨蛋对徐铉老贼的了解不够深啊!”
他复又惊奇道:“没想到那老东西也想要找个听话的徒弟,可惜太听话了,简直迂腐!”
仲兰听他一口一口“老东西”、“老贼”,心中有气,握紧双拳厉声回敬道:“你怎能用这种口气去称呼一个长辈!”
道士瞪大双眼,忽然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随后仲兰才知道,这道士叫道安,年纪竟然比徐铉还长几岁,但他修炼了厉害的仙术,导致容貌衰老速度大大减缓,其实照仲兰看来,道安何止驻颜有术,简直是花容月貌了。
道安见仲兰单纯得要命,忽然改了主意,让仲兰跟他学法术。仲兰原本不肯,但道安问他:“小子,你难道不想让自己厉害一点?你有了能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仲兰有点心动,但他想起徐铉的教导,又有些摇摆不定,说:“老师说过,旁门左道有违天道,不应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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