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赵德昭眉头一紧,他现在还见不到李仲兰,但也快了,两年了。
此刻,李仲兰正坐在暖榻上,身旁香薰炉正袅袅升起白色香烟,一股清兰的味道充溢着屋子,平日里侍婢们特别喜欢来他的屋子,给他端茶送水,或是做一些内务,为的就是嗅一嗅这满室的香气,而这股若有似无,回味却甘的气息是其他地方罕有的。
今日一早,他听闻二皇子回京的消息,内心便似绷了根弦,只需微微一走动便令头皮发麻,也不能想太多,否则胸口便似数枚银针乱刺,捣得心头如同烂泥,直往万丈泥渊坠去,可不知为何,又似有根金线钩住心房,一点一点拽着他起身,居然连带着牵动了他的嘴角,大有上扬之势。
李仲兰迅速察觉自己的失态,不由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将万般心绪压制回去,他就这样一条腿横卧着,另一条腿从榻上垂下来,如玉面庞被白烟丝丝笼罩,一头青丝自肩部散落下来,柔若无骨的身躯却披一件大红外衣,显得既颓靡又艳绝。
这样呆坐了几个时辰,终于感到腿部麻木,李仲兰咬着牙换了个姿势,左手揉着发酸的腿脚,右手拿起身侧一个金丝楠木长盒。
打开木盒,赫然出现一尊包裹在黄色丝绸中的白肤绿衣琉璃,这尊琉璃单手托起五彩花篮,呈飞天姿态,腰肢婀娜,妙的是全身上下仅有双眼为蓝色,显得神采奕奕,即便躺在盒中,在袅袅青烟的映衬下,也似要飞入空中,大秀舞技。
李仲兰摸着飞天琉璃的透明脸庞,若有所思。逗人开心,于他而言真的太难,不知这次会否成功,至于给了他无数次挫败感的罪魁祸首,就是赵庭阶,他生平第一次去讨好对方,却收获了满满的耻辱,时至今日,仍让他胸口溢满了怨气。
“真是个混账啊!”他愤恨地关上盒子,低低地骂了一句,嗓音却亦如白烟缠绕,将断未断,尾音颤了颤,竟似勾魂摄魄一般,再坚硬的心肠听了,只怕也要垂怜三分。
翌日,李仲兰随李煜、李仲寓早朝面圣。其实他们早就面圣过多次,根本无需再在早朝上听一帮大臣讨论宋朝的内外事务,但皇帝老儿不知发了什么疯,专跟李煜过不去,隔三差五就把李煜和他两个儿子喊过去示众,回回都让李煜羞愤不已。
是南唐在归降前态度傲慢吗?自然不是,李煜都能将次子送入敌国为质三年,更曾上表愿接受宋朝册封爵位,不可谓不摇尾乞怜,但换来的却是赵匡胤的加倍欺辱。
人性之贱,可见一斑。李仲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一次,李煜仍旧身着灰色朝服,低头颔首,小心翼翼地跨入大殿内,他近来越发瘦弱,有种风吹即倒的架势,宽大的朝服似乎要把他捂死在布料中,他的脸也越来越失了血色,呈现出一片蜡炬垂泪的病态黄。
李仲兰跟大哥李仲寓亦步亦趋跟在李煜身后,同样低着头,但正在这时,李仲兰猛然察觉一道凌厉的精光自身旁射来,他心一惊,但见赵德昭那双星目如两把锋利的刀子,正凶狠地向他身上戳去,那阴狠的目光,一如从前。
时隔两年,首次相见,如此猝不及防,李仲兰尚未做好准备,他倒吸一口气,霎那间慌乱了阵脚。
但今时不同往日,李仲兰再不是昨日那个被瞪一眼就吓得浑身发抖的李仲兰了,他在恍然间回神,迅速控制好仪态,暗骂道:“匹夫!”同时给赵德昭飞去一记白眼。
皇帝照例要询问李煜几句生活起居情况,赵匡胤身形健硕,因长年征战致使面部如铁,加上眉宽目朗,活脱脱一个气宇轩昂的帝王相,衬得李煜越发渺小。李煜嗓音低沉,说起话来有气无力,青天白日,似在唱催魂曲,让整个大殿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李仲兰低着头,背部隐隐有冷汗沁出。他知道晋王赵光义在左前方看他,那绵密又暧昧的目光似灼热的夏阳,烤得呼吸都变成黏稠的蜜油,几乎将他溺死过去。
以前晋王不会这样看他,在为质的三年中,李仲兰见过晋王几面,感觉对方骄横无比,除了皇帝大哥赵匡胤,何曾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更别提他这个卑微的小国质子,于是也未曾将对方放在心上。
孰料,这次归降,晋王居然格外地对他关注起来,每次看他都让他如坐针毡、如履薄冰。
李仲兰知道自己在一年的光阴洗练中早已脱胎换骨,不仅身形更加高挑,性子也变得冷静坚毅,但他显然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变化,他的举手投足间揉合了一丝慵懒的媚,宛若一颗果子,成熟得刚刚好,既有清脆的果肉,又能淌出甘甜的汁水,引得心怀叵测之人想入非非。
于是,这个清晨,南唐二皇子李仲兰在左前方暧昧的注视和右后方凌厉的瞪视中,鼻尖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
第2章 旧思
早朝过后,大臣们打道回府,李煜急着回家,却又不能显出着急模样,于是便憋成了一副窘样,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幸好他两个儿子跟在他身边,不至于让他太手足无措。
长子李仲寓与父亲李煜贴得很近,李仲寓虽是南方人,却很高,而且从小喜欢马球武术,练就了一幅魁梧的体格,相比之下,李仲兰如一朵温室兰花,只需轻轻一触就要谢了,再加上如白玉胚子般的肌肤,总让人产生远观而不可亵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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