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是个机会,加入他们。邬双樨站在门口那么看,刚想抬脚,突然听见傻狍子叫他:别!
邬双樨张皇地环顾,没有傻狍子。
他眼前飘着自己的父亲和方督师,还有关宁铁骑。
可是,傻狍子让他别进去。
邬双樨粗重喘息,闭上眼睛。他突然一蹙眉,睁开眼,狐疑地看着城门口的人。不对。他觉得……不对。
邬双樨翻身上马,跑回京营。
成国公朱家,英国公张家,定远侯邓家,永庆侯徐家,武定侯郭家,镇远侯顾家,西宁侯邹家,怀宁侯孙家,博平侯郭家,扬武侯薛家,嘉定伯周家,襄城伯李家,清平伯吴家,平江伯陈家,太康伯张家,新建伯王家,彰武伯杨家,安乡伯张家,南和伯方家。这些世受皇恩,世袭军职的勋戚们换上红色公服,走向武英殿。天色太阴,本来正红的公服像是一块块肮脏陈旧的污血色。
鲁王抄没京畿田庄,重建卫所,他们侥幸没被抓。鲁王清查哄抬山西粮价的奸商后台,他们侥幸没被杀。
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三次侥幸。太后的亲弟弟都被杀了。
粤王李奉念一看这些世袭军职的勋戚,腿一软。刘次辅站在武英殿内,冷冷地看拄着拐棍的粤王。粤王李奉念才知道,自己搞的那些什么开太庙发动宗亲根本就是儿戏!刘次辅韬光养晦,为了今天,不知道筹划了多久。
京城全部戒严,粤王一闭上眼就浮现鲁王站在敞轩里的样子,那是神降临在神龛里看向芸芸众生的眼神。他哆嗦着看刘次辅:“刘卿,这,这,这样行么……反正鲁王也没几天好活了……”
刘次辅不再看粤王。
他在等金吾卫指挥使的消息,他必须确定鲁王确实死亡。原本应该等鲁王咽气,怎么也算他自己病死。但是时间紧迫。刘次辅不再坐失任何良机。扳不倒研武堂,直接弄死鲁王,研武堂自然完蛋。白敬在延安府杀人,陆相晟在右玉杀人,全都是为了土地。难道坐等鲁王日后清查土地?那不过是更大规模的杀戮,更多世居家族的覆灭!刘次辅日夜心惊胆战,梦见研武堂在整个西北抄土地,刘次辅辉煌的家族灰飞烟灭。土地,这把悬在刘次辅与诸位大员头上的大斧子该取下来了。
不必有人再为将要到来的清丈战战兢兢。
刘次辅愉悦地微笑。
何首辅站在阶下,仰头看刘次辅:“你给我下来。内阁如今,我仍然是首辅。”
刘次辅没搭理他。
何首辅平静地走上阶,一挽袖子。刘次辅没反应过他要干嘛,何首辅扬起手臂,抡圆了给刘次辅一嘴巴。非常清脆。刘次辅给他打蒙了,粤王叫起来,金吾卫冲进殿里拿下何首辅。粤王上台刘次辅绝对饶不了何首辅,他们斗了这么多年,何首辅挡在他面前这么多年。
何首辅大笑,刘次辅半边脸肿起来,两厢破口大骂。
金吾卫把何首辅拖下去。刘次辅咬着牙何首辅狰狞地笑。何首辅被鲁王给削怕了,老老实实不作妖,如今也只能继续挨粤王的削——螳螂捕蝉。刘次辅半边脸肿痛,他顾不上,他顶着肿脸问:“太后下懿旨没!廷议富太监呢!”
皇帝陛下气得流泪:“我不去武英殿!”
富太监搂着皇帝陛下长叹:“陛下,您任何时候都要有平静的气度。这时候咱们用自己的仪仗走过去,比被人请过去要好。”
皇帝陛下幼小的心性暴发:“我要六叔!我要六叔!”
富太监低声劝:“粤王性子柔和,陛下,粤王监国势必比鲁王怀柔,也……也并非坏事。”
皇帝陛下哭道:“那金兵围城时,粤王能出战吗!”
富太监慌地捂皇帝的嘴:“我的陛下,我的祖宗!金兵不会再来了!”
曾森站在一旁,轻声问:“没有鲁王,也就没有研武堂了吧……”
富太监一顿,曾森默默流泪:“也没有秋狝了对吧……那我爹还在海上呢……”
皇帝放声大哭。
富太监横下一条心,强行把皇帝抱上龙辇,低声道:“陛下,您是大晏的皇帝,您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了国体与骄傲。您去武英殿看看粤王,记住拥立粤王的人,不好吗?”
皇帝陛下停止哭闹,曾森被皇帝陛下的眼神吓一跳。
天崩地裂时瞬息间的宁静,沉寂,冷酷。
群臣跪武英殿,请求太后下懿旨准许重立粤王。皇帝陛下的龙辇到达武英殿门口,谁都没看,冷漠地走上宝座。富太监立在一旁,沉沉叹息。
最好是太后下懿旨,皇帝陛下用宝,司礼监批红,刘次辅——刘首辅的内阁立刻票拟同意,粤王名正言顺取代鲁王。曹家的女眷走进后宫,跪在太后佛堂门口叩首请求太后下懿旨,太后的母亲哭诉自己唯一的儿子被鲁王杀死,哭得太后心里一片凉。曹家没有一个人想一想她一个女子在摄政王面前如何自处。无论这个摄政王是谁,鲁王,粤王,她和她儿子的命都被捏着。鲁王好歹没有后,粤王好几个儿子。她一心想着娘家,娘家没有一个人想一想她的难处。
太后闭着眼念经,曹家女眷整整齐齐在佛堂前跪着,请求太后下懿旨。
佛堂内,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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