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恕刚刚小憩,表情很迷茫。
王修道:“可见人比人该死。”
李奉恕让管家带着仆人全部退出走廊。王修脱了外衣代替大承奉,半跪在池边托着李奉恕的手:“谢绅来信儿了。”
李奉恕闭着眼。
王修道:“三件事。第一,朝廷的戍边官员对于边民盘剥非常严重,不光女真,还有鞑靼。谢绅刚到边区民间互市就发现女真鞑靼不通汉话,要卖东西必须要雇佣官家舌人,费用昂贵,这些舌人交易中还要再坑一把边民。很多边民根本活不下去,一张虎皮在互市上连一斤米都换不来。瓦剌有些很穷的部族甚至要到卖儿卖女的地步。第二不光女真要反,鞑靼也够呛。女真人和鞑靼人都能侃,这次黄台吉围京已经编成史诗唱词到处唱,大意就是英明神武的黄台吉领着女真人取道科尔沁途径扎鲁特奈曼敖汉穿过辽河下北京,女真是鞑靼的忠实伙伴。毕竟唱词多有夸张,谢绅并不能确定真实性有几分。但他担心方建怕是有冤,女真人这次是没过山海关。第三辽东汉民过得很糟,哪怕叛国投奔去的汉将李永芳娶了努尔哈济的女儿还是很受排挤。黄台吉有心搞满汉亲和,可惜实际上汉民还是多为奴隶,多被主人虐死。”
李奉恕闭着眼睛,忽然道:“原以为只是山海关守不严,原来整个北方都堪忧。”
王修叹:“鞑靼有反心倒不惊奇。毕竟他们真的进过中原……”
李奉恕问:“谢绅现在在辽东干什么?”
王修道:“辽东自从出了范文程,大晏多有屡试不第落魄读书人往那里跑。谢绅原本就是翰林,装个怀才不遇的读书人还是可以的。”
李奉恕原本黑,现在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王修暗叹一声,稍微看了看他的手,也是怪,李奉恕手上的伤就是好不全。小鹿大夫不敢来了,换他老子鹿大夫过来换药,每次来都念经一样叮嘱王修,摄政王殿下不能再生气了,天天动肝火这么深的伤迁延反复好不了,拖到最后会很棘手。怎么棘手鹿大夫没明说。李奉恕天天绷着脸,外人是看不出来他心情的,王修哪里看不出来?老李嗓子已经烂到说话都费劲了。他不愿意听鹿大夫念经,不准王修告诉鹿大夫。
王修半跪着,没话找话:“成庙时早就命钦天监实验土豆地瓜玉米的种植。钦天监的权司监种了好几年,得出的结论西北宜种,或可缓解粮荒。”
这三样东西毕竟只是在徐文定公的书里见过,土豆还只在南方大家族花园子里作为观赏植物栽培。
“得看看所谓的‘观赏植物’还有多少吃的——钦天监怎么种土豆了?”
“说是成庙最不信怪力乱神,平时只让他们挑个日子意思意思,他老人家又看不得人得闲犯懒,命整个钦天监都种地瓜土豆玉米。说起来,我前几天听权司监说过,吕宋传来的一种红色柿子,红艳艳的很漂亮。也是观赏用的,说是有毒。他鼓起勇气尝了尝,没毒死,口感酸甜,很是清澈。”
这是他专门打听的。李奉恕嗓子烂得只能喝粥,喝多了腻,后来几乎不怎么吃东西。偶尔王修和权司监聊,什么东西比较开胃,权司监想起自己去年夏天熬不住嘴馋冒死吃了狼毒柿。他吃了一个没死,把几个盆栽里的全吃了。这东西据他说倒真有开胃消积的功效,又没有山楂味道那么冲。可惜只有夏天有。
“别消积了,不顶饥都白搭。”李奉恕快要睡过去,语气飘起来。
他正在找一切能吃的东西,如果能有那么一种东西耐寒耐旱可以让所有人吃饱,那该多好。
“我在陈驸马府上看过一种尖尖小小的可爱之物,红色如焰,辣如烈火,吃下去却回甘回香。据说是一种墨加西亚的调料,叫‘番椒’,吃的人一身汗。我想着如果番椒也能推广,寒地之人多吃些难说不能御寒。”
王修喁喁低语,李奉恕只是答应。聊了一会,李奉恕终于睡着了。
李奉恕最近一直没睡好,王修又东拉西扯说了一会,见他睡熟了,就安静下来,只是看着老李,别让他睡着了倒在汤池里呛着。
王修一吹风,第二天摄政王溜达着就去了钦天监。
钦天监在千步廊东边,和太医院挨着。有个放浑天仪,日晷什么的院子。院子不小,地砖能撬的全撬了,培土种上地瓜土豆玉米。
摄政王背着手看着空地,旁边有人感慨:“当年成庙领着人在皇城里转圈找地方种地瓜,一眼就相中钦天监了。”
摄政王转过脸,旁边冒出个年轻道士。打扮很简朴,短打绑腿,似乎刚做完早课,颇有点道骨仙风。现下拄着膝盖撅着屁股盯着空地看,看样子想跟摄政王殿下聊一聊。
撬地砖合着是老李家祖传的毛病。
李奉恕一抬眉,道士很有礼貌:“卑职权城,是钦天监的司监。”
……还以为冒死吃盆栽的得是个什么人物,现在看来挺正常的么。
权司监解释:“连着三年,试着种地瓜土豆和玉米,我总结了一点经验。比如说种过土豆的土有毒,再种蔬菜尤其是大白菜会烂根。地瓜到一定时间得壅土否则只长叶子不结块。”
李奉恕道:“收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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