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阳道:“我们过不去,把车从驴身上解下来,拖过来!”
那土蛋颠颠跑回去:“咱们把车解下来!拖过去!”
其他土蛋很听他的,七手八脚解车具。驴还在地上躺着。打头的土蛋拉车,其他人推,勉强拖出山海关。拉车的土蛋靠在车上喘粗气:“军爷,能不能借马用用?”
旭阳气笑了:“这些辽东战马每匹三百两左右,而且真卖了还是死罪,你车上拉着啥矜贵玩意儿想用马?”
那裹着大厚棉猴挂一身零碎的土蛋愣了一下,旭阳调转马头:“全体听令:广宁卫,出发!”
关宁铁骑的战马们长嘶一声,踏雪而去,扬起的雪尘混着泥,甩了那些土蛋一脸。
旭阳回头瞧了一眼,看见那个张嘴要马的家伙愣了一下,立即转身把车辕套自己身上拉车,其他人跟在后面推。
旭阳的小旗官不安:“旗总,这么干不好吧?毕竟是来修大炮的?”
旭阳冷笑一声:“你呆得不够久,不知道京城里下来的这些玩意儿什么埋汰德性。修大炮,上次来的人整哑三门红夷炮,拍屁股回京城了。而且看见那车没?跟座小山似的,难怪那驴犯犟。”
小旗官咋舌:“这倒是,拉的什么?”
旭阳道:“这帮玩意儿里有个皇亲国戚,拍他马屁给带着的吃穿用度呗。要拍马屁就受着,什么时候扔了什么时候回去接他们!”
小旗官一顿,心想这是旗总给这帮京官儿“下马威”了。辽东在关外,天高皇帝远民风又彪悍,不吃关内那一套。方督师被羁押,辽东是有怨的。
李在德赶紧转身招呼同僚:“来来来别愣着,咱们快走。”然后拉起车,剩余一些人在后面两边推车。后来实在太沉,不推车的把车上的物件儿分了部分,各自背着。
李在德咬牙往前拉,心里想,怪不得驴不干了,忒沉了。他跟大家鼓劲:“别着急,我掌握了拉车技巧了,很快借力使力车就能走得轻快……”
后面人大叫:“小心!”
李在德茫然,还没“啊”出来,脚下一滑整个人趴下,驴车上的东西哗啦一倾砸向他。
后面的人吓坏了,大叫:“李在德!李在德你死没死?”七手八脚把他扒拉出来,李在德被雪泥呛得咳嗽,勉强笑一声:“没事没事。”
大概是喊得太大声,旭阳听到了三个字:李在德。
他驱马回来,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一脸心疼地收拾各种物件的人:“你……是李在德?”
李在德检查校炮尺,这东西由一些极精密的金属条组成,特别容易坏。他举着看了半天,用袖子擦了擦,确定没事,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笑容就明媚了:“是啊是啊,我叫李在德。”
旭阳扬起眉毛打量他一下,周围十来个人也都脱了手套帽子坐在雪里检查车上各种工具,大的小的厚的薄的重的轻的,那一车竟然都是。李在德小心地擦拭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手冻得发红。他的手指纤长有力,被白雪映衬,红得很漂亮。
旭阳一偏头,所有人下马,每个人背一部分器具,把一车东西分完,然后让这帮工部的废柴们骑马上。一脸呆气眼神迷茫的人冻得哆嗦:“我我我我我我不会骑马……”
旭阳乐了:“想多了,就让你们坐着,我们牵缰绳。”
那呆子道:“不不不不不不大好吧……”
旭阳道:“别扯那没用的了。只要你们真材实料,能把那些火器修好。别又修不好再整坏那么老些!”
李在德眯着眼看他,很是感激:“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旭阳道:“闭嘴!”
李在德讨好道:“我再说一句就闭嘴,你认识邬双樨么?”
旭阳顿了顿:“马上闭嘴。”
旭阳话很少,李在德怎么巴结他,他也不回。李在德冻得没有呵气,从里凉到外,坐在马上打牙战。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么冷。经历过关外的冷,关内的冷基本上成矫情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冻出眼泪。
李在德吸溜一下鼻涕,蔫蔫的。旭阳阴着脸,率领所有关宁铁骑急行军。这些人训练有素,天黑之前到达广宁卫。李在德和工部那些书呆子不让驻军碰器械,咬着牙自己搬。到达广宁卫歇一天,确定没有风雪,立刻又上路。终于搞到两辆马车可以驮器具和工部书呆子,不用士兵们背着,要不然李在德也过意不去。
再往北人烟开始稀少。李在德终于明白旭阳为什么总是很焦虑,赶路一刻也不耽误。辽东的风雪是要命的,天黑之前不到规定路线的营地,连人带马都会冻死在路上。再往北,马车的轮子都换成雪橇。雪橇在广袤的雪野中飞驰,小广东开始大叫,其他人也喊。那么多天的抑郁瑟缩,喊给苍茫的天地听,天地不嫌弃。李在德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那么激动,旭阳完全没有配合气氛的意思,嗤之以鼻。
艰难跋涉许久,到达关宁铁骑的总驻地。李在德觉得自己喘气都是冰碴子。
不要紧。李在德给自己鼓劲,不要紧,既然邬双樨能呆下去,他当然也能呆下去。
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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