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广连连点头应下,目送着这尊煞星离开,心下顿时大松,瘫在地上,呻吟起来。
紫麟得意极了,摇头晃脑地随着那孩童回去。那丁点蛇毒,要不了人命,但罪却不会少受,就当作一个教训吧!
他虽不认识这个孩子,但心中总是偏向他的,也不忍见他如此被人欺负,自觉惩恶扬善,做了一件好事。
那孩子回了院子,将驱蛇粉尽数洒在了母亲那处房间的窗沿墙角,低声道:“我阿母身体不好,你就不要去吓她了。”却不知在说与谁听。
雨丝渐渐变大,天色暗沉沉的,浓厚的云层压得极低,全无春日云淡风轻的模样。
白衣的道士独自一人行走于路上,任雨丝沾湿了素衣黑发。
临都,对他来说,已经久远得快要彻底忘记了,这座城与他仅有的一丝牵连,便是曾住着他的母亲。
自他修了无情道,一百多年来,连这一点仅剩的牵念都消磨的差不多了。如今被这情景牵动,骤然想起,让他眉心一跳,神色严峻起来。
走至一家朱门大户前,苍鹤琴默然了半晌,终于举起了手,敲响了朱漆大门。
疏忽间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雷鸣震响,那门应声而开。
苍鹤琴站在床前,床上刚生产完的妇人服了他的药,已稳住了性命,只是今后只得绵延病榻,多增数年寿命,如今陷入昏沉。他凝视着那妇人身侧的婴儿,目光幽沉,那小小婴儿竟也睁着黑亮的眼睛望他,全无其他婴孩的哭闹样态。
“道长,还请出来说话。”
苍鹤琴出了房门,中年文士忙问:“道长,这屋内到底是什么……”目光忐忑。自那颜氏怀有此子开始,便诸事不顺,灾厄连连。后来请城外道观的道士算命占卜,未得结果便双目流血,缄口不言,匆匆而去,再请不动。他原想将这胎儿除了,奈何颜氏死死护住,那胎儿竟也命大,几次都未除去。待到如今生产,宅中牲畜俱亡,颜氏性命不保,连助产的产婆也倒地不醒。
他惶恐至极,正待此时,便有这白衣道人上得门来,他见此人神清骨秀,似是化外修士,俱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道人身上。
苍鹤琴漠然道:“此子天生亲缘尽断,修道之身。你将他于族中除名,另择僻处安置,勿让别人与他多作接触。八年之后,我自会回来接走他。”
那文士呐呐而应,心中想到近年来的种种异象,眼中不免流露憎恶,恨不能将这包袱扔得远远的,恐再沾惹半分,连带着连颜氏也厌憎上了。
苍鹤琴眸光如利剑般直射向那文士,冷声道:“若我八年之后,未见得他,苍家气数必尽!”
语声如冰刀霜剑,刺得那中年文士心惊胆战,连声道:“道长放心,道长放心,此事我必会置办妥当。”
紫麟在这宅中游荡了好几天,一开始还担心眼前这番状况该如何是好,又念着那道士落在了何处,怎么还不来寻他。过了几天,这点心思倒都淡了,除了使不出法术,没有半点不好,这日子惬意得不比岭南差。
那厨房流水似的山珍海味,吃得他肥了一圈,更有各房各院的红粉秘事,听得他津津有味,比翻阅话本小说还令人过瘾。
这一天,他从某一房的春`宵帐中爬出,满足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忽然想起已有两三日未见那小煞星了,慢悠悠地向屋外游去,游过那大滩的驱蛇粉,鄙夷了一下:真臭。
这驱蛇粉,驱些普通的虫蛇还可以,拿来对付他,也太小瞧蛇了。
外头正下着细密小雨,他也不惧,一路晃晃悠悠地,熟门熟路地顺着窗户微敞的缝隙游了进去,盘踞在桌上,观察了一阵,那孩子睡得安稳,无甚问题,这才放下心来。转头望向桌上一只红馥馥香喷喷的苹果,心里头高兴:正当饿了,拿来做个宵夜。
翻身一绕,慢慢地啃了起来。
他心中总有些担忧,却又说不出来。这几日他满宅子的晃悠,对这孩子的身份也早已知悉。
苍家是临都的大户之家,这孩子母亲也是明媒正娶的夫人,生的孩子原本该是备受宠爱的。可惜这一孩子甫一出生,家中便牲畜绝迹,只有与他多有牵扯的人,更是会厄运缠身,因此极不受人待见。这孩子虽姓苍,却并不能入族谱,就连那朱管事唤他也不过是一声“潜少爷”,并不以家中的排行唤他。
其实在他看来,这全宅的人,除了那孩子的母亲,都恨不能将他远远逐出去,再无一丝瓜葛才好,却仍肯养着他,也是一件奇事。
嗯?这孩子姓苍……紫麟卷着那苹果,有点傻眼,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正待这时,身子一轻,那苹果从他身上骨碌碌滚下来。
“诶,我的苹果……”他未来得及去够,已不由自主入了一人袖中,那熟悉的梅花香瞬间盈满口鼻。
“……道士?”小蛇挣扎着钻出了头,与那双幽凉如水的眸子正对上。
竟真是他!
一时有些恍惚,更多的是惊喜:“你落到了何处?怎么过了这些天才找到我?”
“这些天?”那道士重复道,眸中闪过一抹难辨异色,望向这条傻乎乎地看着自己,万事不知的小蛇,叹道:“你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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