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苦笑了两声,望着脚下滔滔的江水,当年他和道士正是由这一渡口上岸,送苍潜上了涯山。
渡口边的茶肆仍在,紫麟择了一张桌子坐下,奉茶的是一个粗布荆钗的妇人,从她面容上依稀可见当年小女儿时的娇态。紫麟问她如今是何年月,那妇人笑回了他,得到的答案果不出意料,一晃已是八年过去。
也许是心中早有答案,乍一听到,也无甚意外,紫麟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握着一杯茶出神。如今他已不想弄懂为何会如此,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心道:反正当初出来,也是逍遥一人,如今不过是又回到了一个人,正该乐得自在才对。
日子嘛,在哪里不是过?境内境外又有什么区别?再一想到连那血契都已作用不到身上了,不由得眉开眼笑。望着不远处奔腾江流,心中一动:他在这境内,所遇所见皆是前朝旧事,不知回到那岭南,是否可再见到妖怪和书生。
念及此,竟有些许期待,当下站起身来,决定了去向。
走至渡口,脸便有些垮了,望着自己双手,如今最大的问题是他这一身法力全被压制着,又无半分盘缠,如今让他徒步回去,却是一件天大的难事。
正踯躅间,便见上游缓缓驶来一条船队,为首的巍然大船,风帆遮云,旌旗蔽空,有雄浑号角响遏云霄,好一番恢弘壮丽的景象。
☆、第 26 章
高床软卧,垂蔓流苏,锦被中躺着一位双目紧闭,气息奄奄的少年。烛光跳动,光影摇曳,将这一方天地照得昏蒙不定。
守夜的婢女耐不住瞌睡,头一点一点地低下去。烛芯“噗”地灭去,那婢女也彻底陷入了昏睡。
朱见琛躺在床上,只觉得四肢冰凉,心口躁得有火烧般。白天来来去去那么些人,吵得他脑袋快要裂了,却不见得有一个方子好用。胸口躁郁,让他忍不住哼出声来,然而出口的呻吟比蚊音声大不了多少。
“真可怜。”昏暗中,忽然听到有人道,随即有一只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指尖微凉,为他热烫的额头带来一点舒适的凉意。
“这是……沾上了秽气呀……”那声音继续道,“普通的药可吃不好。”
谁……在那里?
“喂,我能将你治好,你这船便载我一程可好?”那声音停了片刻,轻笑一声,接着响了起来,“我便当作你答应了。”
朱见琛迷糊之中,感到唇齿被撬开了,有冰凉香馥的气息顺着咽喉钻入腹内,那胸口烧得正旺的火被那凉润的气息浸润过,立刻偃旗息鼓,四肢百骸也逐渐恢复了力气。
他努力睁开眼,昏蒙的帐中,蓦然见到一个少年,正含笑看着自己。那少年肤白胜雪,发黑如墨,又着一身黑底绣金的绸衣,只有两片唇瓣,娇嫩鲜妍的如同三月的桃花瓣,此时那唇瓣微微撅起,一根手指竖在唇前。
“你……”
那少年轻轻嘘了一声,方才那甜香的气息又拂上鼻端,让他一个失神。
“王爷?你醒了!”
婢女不知何时醒了,闻得动静,高兴道,重又点上火烛,浅浅的轮廓投映在帐上。
那少年已是一个翻身,在他身侧卧了下来。
“王爷?”婢女有些奇怪地望着那不知何时放下来的帐子,伸手想要将帐子挽起。
“慢着。”那小王爷命令道,“方才吃了那几副药,本王已觉得舒坦不少。只是晚间人来人往,吵得我有一些心烦。你也出去吧,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那婢女闻言,不敢多言,应声出了房间。
朱见琛回头,打量着这个莫名出现的少年,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上来的?”
他这船上上百护卫,门口更是守卫轮流值守,这少年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他的床,实在怪异。
“我嘛……”那少年抬手挠了挠脸,惬意地翻了个身,“诶,你这床挺舒服的嘛。”自打入了涯山,还真没在一张床上好好睡过觉,如今躺在暄软的被褥上,有点不想起身。
“你……”这少年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大胆行径,让朱见琛既吃惊又觉得有趣,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少年打了哈欠,“你是个中了秽气的倒霉鬼,而我,却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他眼波流转,笑得有点甜,“你要好好休息。”
朱见琛见着他笑,觉得萦绕在鼻端的那股甜香愈发浓了,正要再问些什么,眼皮却蓦然发沉,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朱见琛睁开双眼,动了动手,发觉自己一改之前虚弱,精神清爽多了,昨夜种种犹如做了一场梦。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坐起,望向身侧。那少年浑然未觉,犹自睡得正香。
一时间脸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神色来。
这少年能在这么守卫森严的地方来去自如,又能将他久治不愈的恶疾治好,绝非寻常之人。更观他言行举止,无有一丝常人的约束,更无半分惧色,倒像是那些奴仆口中传谈的化外之人。
昨天夜里化作一条小蛇卯足了劲才摸到了这小王爷的屋子,累得是腰酸背痛。如今睡得正酣,却忽然感到鼻尖痒痒的,引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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