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伸手搂住他的肩膀,亲密地好似多年不见得老友,他挨得很近,几乎要使他们的鼻尖碰上了,生颐除了和琴茶以外,再没和旁人这么亲昵过,他觉得有点不自在,往后退了半步,开口道“哥,你今儿是有什么事吗?”
二少爷没想到生颐这么开门见山,反倒使他有点猝不及防,但他很快就稳定了情绪,接道“是啊,是啊——听说,听说你要去参军啦?”生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是父母给他交代了什么?让他来阻拦自己?
二少爷忽然笑了“好好好,保家卫国,好样的!”
这次轮到生颐摸不着头脑了,以哥哥的品行,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看着生颐满腹狐疑的样子,二少爷继续补充“保家卫国是好事,可是,哥哥心里总惦记着你...”
生颐最怕他们提这些,连忙道“哥,我必须要去,国难当头,我们必须有人敢于流血牺牲!”
二少爷点点头,很满意刚才的苦肉计和激将法激将法,他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呢?”
生颐沉吟片刻“等娘病好了吧,这样走我实在不放心。”
“怕什么”二少爷立马说“这不还有二哥我吗,我保证会照顾好爹娘,照顾好洪家,还有——那个小戏子,叫什么来着?”
“琴茶”
“对对对,我也会照顾好他”
生颐满脸感激。
“明天有躺出城的车,我劝你一早就走,速速,万不可声张,让娘知道了,定是走不了了!”
生颐看二哥认真的模样,相信他是真心的了。 “好,我一早就走,其他事情就多麻烦你了。”
桂川里。
生颐给琴茶说道“我觉得二哥今天好生奇怪”
琴茶有点心虚,想必二少爷定是说了好一通劝他不要走的话“那有什么?”
“他平时不是这样”生颐想到二哥鼓励他参军杀敌的话语就忍不住激动,中国上上下下敢站出来的人有几个呢?如果人人都这么有骨气,北平还怕保不住吗?
“你小看他了”琴茶想到二少爷嘱咐的,要里应外合“他也是个正直的人。”
生颐点头。“对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只兔儿爷“给你!”
“干什么,中秋都过了俩月了。”
“拿着吧,看着好看,就多买了一只”
琴茶笑着接过去了,描眉画好了妆,问道“好看不?”
生颐点头“真好看!“顺势抬手擦了一把眼角的泪花。
他放心不下琴茶,他还像五岁那年,那么瘦弱,那么温柔,自己走了,他会不会被欺负呢?他会不会想自己以后谁和他玩。谁听他唱戏,谁看他化妆呢?北平这么动荡,南京上海也没有好消息,这仗一年半载是打不完的,提前给他兔儿爷,免得他明年看不到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可是自己只给了一只啊,后年呢,后年他就能回来了吗,万一战死沙场呢?
他有点怕了,不敢去了,他不怕死,他怕琴茶难过,怕琴茶哭。从五岁那年起,琴茶的眼泪对他来说就是致命伤害。
算了,天下混战,生灵涂炭,自己哪来那么多缠绵的情和爱呢?
他起身,搂过琴茶的肩膀。说“走吧,听你唱戏。”
说不好,今儿个就是最后一出了。
次日。
天一亮琴茶就起了床,他没有赖床的习惯,从小吃的苦让他不敢偷懒。
立冬了,北平凉飕飕的,琴茶加了件衣服,在院里吊嗓子。
“只为思凡把山下,与青儿来到西湖边,风雨湖中识郎面。
我爱你深情眷眷风度翩翩,我爱你常把娘亲念,我爱你自食其力不受人怜。”
他今天要唱的是《白蛇传》,有几句是专门给生颐听的,那句“我爱你”....今天是他的生日,生颐一定会来的。
自己未说出口的秘密,也要亲自告诉他。
想到这,琴茶抿嘴一笑,正要开口再唱,一个伙计走进来,怯生生叫道“班主”琴茶心情极好,笑眯眯应了声“怎么?”
那个伙计捧上一个金丝绸缎的盒子,旁边还有一封信。
琴茶拢了下水袖,打开盒子,好一个精致的凤冠“谁送的?”琴茶问。
“洪.....洪少爷”伙计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琴茶警觉起来“他人呢!”
伙计的头埋得更低了“走了....”
“走了?!去了哪里?”
“去....去了河北,他去参军了....”
琴茶打断他“快给我找辆车,送我去....”
伙计抓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班主,别费力气了,他...他今儿天不亮就走了,就这东西,还是他家仆人拿来的...班主,要想开点吧,这兵荒马乱的年岁里,咱们还是保住自己要紧呐!”
伙计又说了什么,琴茶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脑子嗡嗡直响,双手颤抖着,打开了那封信,上面是生颐那笔熟悉的行书“对不住了,琴茶,好好唱戏,战争结束后,我就来找你。”
琴茶把信折好,原放回信封里,对那伙计说,“好了,连这凤冠一起放我屋里去。”说完,便要走,刚迈出步子,身子猛然晃了一下,伙计颇有眼色的赶过去把他扶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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