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都哭了起来,几个老伙计的眼睛也红了。从清朝传下来的桂川,琴茶和守安那么拼命守护的桂川,最终在民国二十九年彻底结束了...
桂川贴上了大大的封条....
琴茶每次在院子里都能听到有人叫他“兔儿”是生颐的声音!他欣喜地回过头去,看到的只有冷冰冰的围墙。
过去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惦记着呢?
琴茶看自己在窗户上的倒影,之前随意披散的头发被一郎找人盘了起来,插了很多精美的发簪,他穿着和服,有时是深绿,有时是浅绿,不是他喜欢的颜色,但是一郎喜欢让他这样穿,他便也接受了。他还不习惯踩木屐,小腿和脚因为常年不受光照而异常的白。
一郎会给他买玫瑰饼和绿豆糕,是他喜欢的甜食,是他以前和生颐常去的那家,在北平很有名。但是一郎还会每顿做鱼片汤,喂着琴茶一口口喝完,琴茶提过很多次了,他不喜欢喝鱼片汤,可是每次一郎都装作听不到,依旧会给他做。琴茶也由着他来了。
再也没有人叫他琴茶,没有人叫他师哥,没有人叫他班主了。一郎的手下都用日语叫他,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太想知道,称呼而已,无所谓的。
他穿上和服,安安静静地站在一郎身边,不发脾气,永远带着恬静的微笑。“你真好看!”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拖着鼻涕,拿着一根小树杈,拽着琴茶华丽的衣摆。
琴茶朝他笑了笑,向以前一样,想从兜里摸出糖给孩子 ,可是手垂下去,笑容却僵住了,他的和服没有口袋,他也太久没有遇到小孩子了,准备糖的习惯已经没有了。
北平沦陷,孩子太多病死的,饿死的,走在街上越来越少。再后来,连小孩子都知道他是汉奸了,也不再去向他要糖了。
现在他不是琴茶,不是汉奸了,他可能只是个不知道姓名的,很好看的日本人罢了。
他蹲下身子,掏出手帕想帮那孩子擤一把鼻涕。却听到远处一个妇女尖叫了一声,琴茶一抬头,下一秒就被这个妇女推了个趔趄,她一转身把孩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一郎一把扶住险些摔倒的琴茶,发了怒,一挥手,后面的手下立马用枪对准了那个妇女。
“不要!一郎君!”琴茶拦住他,和那个妇女对视了一眼,那个妇女一愣,似乎认出了他,眼里充满了厌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抱着孩子快步走了。
哪里是被生颐抛弃了呢,自己是被北平抛弃了。琴茶自嘲地一笑,朝那个小孩挥了挥手。
早该清醒过来了,北平沦陷,桂川也垮了,自己一直活在戏里,活不真切,现在呢,该清醒了吧?难道这样就算是活得清醒,活出了戏里?他看着自己浅绿的和服,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这就是现实了吗?
生颐让他长了教训,戏子出身,下九流的东西,不要想着名声鹊起,青云直上了,混的再好也只是权贵的玩具。就像生颐,不是折磨完自己就把自己丢出门了吗?如果不是一郎,自己恐怕就死了。
他低下了头,抛去了所有的狂妄和骄傲。不再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发脾气耍性子,他用暧昧低垂的眉眼,轻柔妩媚的语气讨好着一郎,乖巧的依偎在一郎身边,他害怕有一天一郎也会想生颐一样,随随便便就把他丢弃了。连同他二十多年的感情一并丢掉。
“琴茶!”这次是吴天娇的声音。
怎么,连吴天娇都出现在幻觉里了吗?琴茶笑了笑,想要回屋里去。
“琴茶!”
真真切切。
琴茶愕然回头,看到吴天娇站在门口,满脸都是泪痕,琴茶想到生颐,生出一股怨气来,又想到最后吴天娇那么保护他,又生出一种感激来。复杂的心情交错了许久,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穿着和服的琴茶和满脸是泪的吴天娇无言的相望着。
吴天娇险些没有认出琴茶来,他的脸上带了淡淡的粉,原本就白,现在更加苍白。他披散的头发精巧地盘了起来,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锁骨。和服给他褪去了几分盛气凌人,多了几分婀娜妩媚。
“嫂子...”琴茶终于开口,苦涩的声音蠕动在唇间。他的嗓子大不如以前了。
“琴茶!”吴天娇一开口,眼泪就涌了出来“琴茶!生颐让人抓走了!”
“什么?”琴茶浑身一震“让谁抓走了?”
“日本人!他去人家的部队了!”
“他去哪里干什么?!”琴茶如晴天霹雳。
吴天娇哭起来,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她能说什么呢?说生颐听了自己随口说的建功立业,掌管北平,就没日没夜的研究那些图纸和文件,生颐心急,今天早晨就孤身一人打进去....结果中午传来了他被抓的消息。
“你救救他吧!”吴天娇的妆都花了,眼睛肿得厉害“琴茶,你有办法。”
琴茶看着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如果自己是个像吴天娇一样的,真正的女人,也会为了心上人的安危而焦虑哭泣....他确定吴天娇是当真爱生颐的。琴茶莫名地放下心来。
吴天娇看琴茶没有反应,以为他不愿意,便苦苦哀求道:“琴茶,算我求你了,以前的事情是生颐不对,我替他向你道歉。你无论如何也得救救他,成吗?日本人....”吴天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下去了:“日本人都是豺狼虎豹....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救他,他在里面恐怕要....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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