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留下的伤还没好得利索又添新伤,饶是檀越功力匪浅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圆心大师终于抬眼看了上官澜,此时,他已经在竹榻之上坐下,伸手斟水。
“大师教训的是。”上官澜恭声道,低垂眉眼,看着壶中清水盈盈注入杯中,倒映窗外流光万千。
“既然檀越已经苏醒,那么老衲告辞了。”圆心大师终于拿起面前那一杯白水,一口饮尽,而后着水清洗了杯子倒扣在木盘之上,起身告辞。
“大师要去崇圣寺?”上官澜抬眼,笑问。
“和尚自然要和和尚凑一堆。”圆心大师微微一笑,花白长须抖了两抖。
上官澜拿了杯子冲着圆心大师扬了一扬,“大师费心,上官惭愧。”
圆心大师道了一声佛号,待说到那一个“佛”字时,声音已然飘飘渺渺恍惚自百丈之外传来。
圆心大师前脚刚走,后脚便有苗疆姑娘鱼贯而入,将沐浴香汤换洗衣物置备齐全,而后再依次退出,悄然阖门。
上官澜因背后伤势沐浴不便,动作自然缓慢许多。待上官澜收拾停当,已近辰时。才坐在竹榻上头翻了几页苗疆地记,便有人叩响了门扉,上官澜道:“进来吧。”
是盟内的人带了消息来:“皇上传旨到了玉氏,封玉凤澈为一等爵,四品。加赐玉器绫罗宝珠屏风,御笔亲题了玉前辈的牌位。还在京城赐下了一座府邸。”
上官澜听罢眸色深深,挥手斥退了禀告之人。封了爵加了赐,宅邸还赐在京城。人都死了,竟然还如此设防!
上官澜重伤经圆心大师通脉疏筋,虽不曾大好,却也轻便不少,此时南疆地记也是看不进去了,便施施然顺着木梯下了楼来四处闲逛。
苗疆多寨,依山而建。堆石为路,扎竹为楼,垦滩为田。端得是曼妙风光,何况山间石路之上,常有着锦苗绣银饰佩身的苗疆少女载歌载舞,也不知要往哪里去。上官澜负袖悠然眉眼弯弯,一派风流。
折过一个攀着深深山色的弯儿,瞧见殊无妄也恰巧顺着这条路要上山。上官澜笑了一声,“无妄,好巧。”
殊无妄抬头看见上官澜正站在台阶上头笑得眉眼弯弯地瞧他,弯腰揖道:“盟主。”
上官澜伸手在他手臂上稍稍一点示意他起身,笑道:“当初让你来南疆果然是个好主意,居然寻得了这么好的个落脚的来处。”上官澜负袖站在石阶边儿上,瞧着山色蒙蒙。他脚下便是苔痕如墨直上直下的一座石壁断崖。
殊无妄见了,嘴唇稍稍动了动,出口,说的确实另一件:“王府蛰伏,并无消息。但有与南掌往来书信,通敌叛国,板上钉钉。”
“嗯,好,送出去了么?”上官澜笑问。
“送了。”
“那就够了。”上官澜微微一笑,又问:“大理风光冠绝天下,苍山洱海风花雪月,无妄看过不曾?”
殊无妄讷了片刻,才道:“不曾。”
上官澜目光落在轻薄白雾之上,眼神倏然邈远,“可惜了……你随我走一走吧。”
殊无妄道:“我才上来。”言外之意,便是不想下山。
“也带我看看你一手建起的这寨子。”
殊无妄只得跟着。
“阿澈封爵一事,想必你知道了。”上官澜顺着石阶下山,眼风抚过山间青翠,唇边笑意依稀,“你以为,要怎么办呢?”
“收了公子令。”此间风景,殊无妄前前后后看了接近一年,实在看不出新意,只在上官澜身后跟着,答着他的话。
“是该将阿澈的公子令收回来。他已经不需要公子盟庇护了。”上官澜叹了一声,后一句,说得极轻,轻地像一声叹息,遛进了风中,再寻不见,“那你去收吧。”
殊无妄回道:“杨先生就到了。”
上官澜无奈:“那等杨先生到了,就让他去。”
人,尚在山腰,但淙淙水声已穿透不浓不淡的云雾投进了耳中。上官澜脚步轻快,他踏步走过的石阶上头满是泼墨般的苔痕,但苔痕之上半点他走过的痕迹也无,反倒是岩壁上的苔痕染上了他的雪白衣襟。
到了山脚,果然有溪流横陈,是山泉自山隙之间流淌再在此处汇聚成方圆不过五丈余的小潭。小潭之上一枚奇石凸悬,衔了一段飞瀑。飞瀑入潭,水花溅起倏然漫成一片清淡水雾,此时接近正午,有阳光照在山间斑斑驳驳,恰好在那小潭之上,架起淡淡七色虹。
上官澜与殊无妄一道站在潭边,袖手看着那一弯清淡彩虹。
山路崎岖,但尚有四尺余宽,青石铺就,马蹄叩击青石,嘚嘚作响,先是邈远,渐渐清晰。马上之人轮廓分明眼神清亮,青衫落拓,虽然已不年轻,但有一股年轻人都难以企及的潇洒仪态,下巴上寸把长的整洁胡须此时有些邋遢。当真风尘满面。那人在小潭边上勒马,□□骏马人立而起,那人未待马匹停稳便已然翻身下马,站定作揖道:“盟主。”
上官澜转脸来看了看来人,笑道:“杨先生来了。刚才无妄还在说你要来了。”
杨千秋哈哈笑了一声,“我之前给无妄递了信,他自然知道。”他去年携妻小回乡过年,年还没过完,就得了上官澜调令,携两广势力南下南疆,直到现在才将人马在南疆布置妥当前来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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