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那孩子不需要安慰,过了不到五分钟,余夏生就听到他在阳台哼起了歌。于秋凉唱歌有点儿跑调,他哼的歌,余夏生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是什么,依稀听着像是国歌,仔细一听却又与他们学校跑操时放的背景音乐相似。
算了,管他在哼哼唧唧什么,如果他需要安慰,自己这就去安慰,不需要安慰拉倒。余夏生顺手带上门,忽然记不清起初离开卧室是想做什么,便兀自摸着下巴回了屋去。
他走进卧室的同时,阳台上词不成词句不成句调不成调的歌声就停止了,于秋凉转过脸来,望着空荡荡的客厅、空荡荡的餐厅,轻轻吹了声口哨。口哨声掩盖了点东西,于秋凉随意抬起胳膊,抹去脸颊的灰,慢慢腾腾地走到洗手间里去泡手。他盯着逐渐被染黑的水出神,那水黑得像墨。
约摸着是被风吹到了,心情也不太好,当天晚上于秋凉就做了噩梦。沉重的黑暗向他压下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目所能及之处全是墨一样的黑。他的梦是清一色的黑,除却黑暗以外不剩下什么,正像他的生活一般,如此简单明了。
身躯急剧下坠,于秋凉猛然惊醒,胸口针扎似的疼,冷汗涔涔洇湿了后背。周围是和梦境中相似的黑夜,他伸手一摸索,还好余夏生在旁边睡着,再看那薄薄的窗帘,正透着外面街灯的光,这才松了口气。
梦中曾见到什么,经历什么,他一晃神,全部记不得了,只有他的心脏还替他记着梦境最后忽然下坠的恐惧感,他想这是他压力过大的结果。
耳畔传来一阵怪异的吹气声,于秋凉惊悚地扭过头,发现余夏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一双眼在夜里星斗似的照着他,直让他所有慌乱所有脆弱全都无所遁形。于秋凉像是被火烫到一般,抓着余夏生的那只手下意识松开,而余夏生反过来抓住了他,低声问道:“又做梦了?”
又?
难道他还知道别人经常做梦不成?
于秋凉不答,手掌心微微沁出了细汗,沾得一片湿濡。他想这一定是因为春天太热了,他平时不会紧张,紧张的时候手心也不会出汗。不晓得是余夏生的手热得奇怪,还是他自己的手热得奇怪,总之就是热得很奇怪。
这怪异的热度很熟悉又很陌生,烫得他有些发抖,又情不自禁地想去接近热量的来源。然而这时余夏生突然放开了他的手,拽着被子将他团团裹住,热气一下子就散了,恍然间又像是另一场梦。
“做噩梦了,害怕?”余夏生今晚说话尽是问句,但好歹算是一句人话。
“嗯。”于秋凉懒懒地应了声,裹在被子里往他身旁蠕动,片刻之后,被子底下伸出一条手臂,压在了余夏生身上。
余夏生正要坐起,忽地被他压回床上,不知道说什么才行,只好揉了揉他的脑袋。那只手落到自己头顶的时候,于秋凉霎时间想起一个问题,如果说一开始余夏生和他住在一起是为了监控他的举动,那现在他们住在一起又算什么?
试探一下好了。
“我妈说想见见你。”于是他张嘴胡诌,上来就丢了这么一句。
余夏生干巴巴地“啊”了一声,听起来好像有些尴尬:“这也太……”
太什么?于秋凉等他继续往下说,但他到最后也没讲出剩下的话。
呵,锯嘴葫芦一个。
于秋凉蹭着他眯了一会儿,突然手臂被人推了推,余夏生悄悄对他说:“我起来一下,我那个……”
那个?那个是哪个?于秋凉皱着眉,没有挪窝,等他把话讲完,结果他这一句话也没说全乎,仍是剩了一半,在肚子里藏着掖着。
“……”
算了算了,不和他计较。于秋凉动了动,把胳膊挪开,装作闭上了眼,实则偷偷张开一条细缝,想看看老鬼要去搞些什么。
他的手臂一挪走,余夏生就腾地坐了起来,先在床沿僵直着背脊呆了半晌,随后同手同脚地走出了卧室门。卧室门没关严实,开了一半,于秋凉看到卫生间亮起了灯光。
啥玩意儿啊,要起夜就直接说嘛,这个那个的,害得别人以为他要搞大事情。于秋凉暗地里吐槽得很开心,而当他发觉卫生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怪声音时,先前的开心都转变成了震惊。
他还以为余夏生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竟然……
彩色的烟花轰轰烈烈在于秋凉眼前炸开,也在他脑子里同时炸了,他晕晕乎乎的,简直不知今夕何夕。老鬼是也做梦了吗?对,一定是这样的,否则怎么可能半夜突然醒来!于秋凉几乎要为自己叫好,他实在是聪明绝顶。
不记得晕晕乎乎了多久,余夏生终于回来了,他推门而入的时刻,于秋凉正茫然地注视着黑暗,怀里还紧紧抱着枕头。见得他这副模样,余夏生只当他是没从噩梦中缓过劲儿来,便老母亲一般坐在床边上哄道:“还难受不?去给你拿两块糖?”
大晚上吃糖,亏他想得出来。直男的安慰方式千篇一律,如此奇葩的却是万里挑一。于秋凉低低地“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大腿:“你过来。”
余夏生不疑有他,连忙凑近,谁知于秋凉忽然按住他的肩膀,在他嘴边啄了一口。轰地一声响,万丈高楼平地起,顷刻间又被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夷为平地,余夏生双眼发直,被亲到的地方麻麻痒痒,谈不上是怎样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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