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外乌压压一大片全是来送孩子的家长,于秋凉的父亲也破天荒地送了他一次,余夏生倒是没有来。这回于秋凉没觉得是余夏生不守信用,他知道就在他高考的前一天夜里,杜小园给余夏生打电话告诉他楚潇涵越狱跑了。
楚潇涵的逃跑,可能在余夏生的意料之中,又或者那逃跑的机会都是他们故意留下,给楚潇涵钻空子用的。否则,一听说她跑了,余夏生为什么毫无波动,甚至看上去还想笑?
考试期间,最好别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于秋凉手里拿着水瓶,耳边环绕着宋词然的唠唠叨叨。说来很巧,他和宋词然被分到了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考场,这也许就是缘分,天意让他和宋词然生生世世不分离。
可是于秋凉觉得,这命定的缘分回头就得尽了,就凭他那数学成绩,高考估计追不上宋词然的总分。总分要是差出一大截,单科成绩再高也没用,他和宋词然进不了同一所大学。
到那时,天南海北隔了十万八千里,说不定一年只有两三个月可以相见。等到再往后,要忙的事情更多,连那宝贵的两三个月也会被占据。工作,吃饭,回家睡觉,如此循环,这便是成年人无聊的生活。
于秋凉突然笑了。他发觉自己总是容易从眼前的事不断往后想,想到很远很远,但他完全没必要考虑到那么远的事情。来了就是来了,没来也不必去管,踏踏实实地向前走,一路走到它面前就好。
至少在此刻,看着阳光从树叶间洒下来,看着父亲的车停在不远处,听着宋词然叽叽喳喳喜鹊一样说个不停,他应该高兴才是。
然而,看见准考证上那张照片,于秋凉还是高兴不起来。照片真的是太丑了,丑得令人窒息。他偷偷地看其他同学怎样拿准考证,发现他们无一例外都把印了照片的那一面朝下放着,只肯让它以背面示人。
看来大家都爱面子,不肯让别人知道自己还有那么丑的时候。
于秋凉准备等高考结束就把校服扔掉,尽管校服承载了所谓“青春的记忆”。他不是很想让一套破破烂烂的衣服留在自己的衣柜里,他习惯清理掉所有没用的旧物。小学时的校服、初中时的校服以及桌布,他全都扔了,至于高中,兵荒马乱的高中,并未留下太多美好的记忆,他没什么值得记住的,更不打算永久保留那一套校服。
纵使真留下了,他也不会再穿这套校服,而一身衣服,如果不被人穿在身上,它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于秋凉和宋词然今天谁也没穿校服,高考是不要求学生穿校服的,而且他们嫌热,不愿意在这闷热的天气里捂出黏哒哒的一身汗。
宋词然蹲在地上,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一串数字,那是他的准考证号。于秋凉觉得他这举动毫无意义,但很好笑。
迄今为止,于秋凉能记清楚的数字,除了他的小企鹅账号,以及亲近之人的手机号以外,就只剩下身份证号和他在余夏生档案里的编码。他后来偷偷翻过余夏生的手机,惊奇地看到余夏生给他的备注不是那一串数字,而是一只小小的月亮。
月亮是什么意思,于秋凉尚未弄懂,他只知道他在余夏生心里大概是特殊的。
余夏生的手机有锁,密码锁指纹锁一应俱全,于秋凉不知道他的锁屏密码,但仍然能打开他的手机。
因为老鬼不知何时在设备中录入了他的指纹,他在手机后面一摁,就神奇地解开了锁。
“不行,有点紧张。”宋词然蹲在地上,忽地抬起手抱住于秋凉的大腿蹭了蹭。于秋凉兀自沉浸在回忆里,冷不防被他的脸蹭到,登时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用手中沉甸甸的矿泉水瓶子狠命敲打他的头。
宋词然的小女朋友不在,他就偷偷摸摸地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于秋凉的手在他脑袋瓜上拍了一掌,把他从自己身边赶开,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考点大门缓缓开启,站在前排的考生鱼贯而入,犹如一条又一条鲤鱼等不及要去跃龙门,然而其中能化身真龙者,依然是少数。
不能怪罪宋词然心理素质太差。高考是条独木桥,大家不说,但都心知肚明。走过这独木桥的同时,你挤下去的可能是你的亲人,可能是你的朋友,稍有不慎,自己也会被别人挤到桥下。这国家人太多了,只能如此简单粗暴地进行筛选,容不得精心,容不得细致。
事到如今,没有多少可说的。穿过考点大门,走到花坛附近,于秋凉沧桑地叹了口气,在宋词然肩上拍了两下,语重心长地劝慰:“别紧张,语文而已。”
“呼——”宋词然深深吸了口气,又将它吐出来,感觉心情平静了不少。
他转头看向于秋凉,一双眼盈满了感激。然后他说:“谢谢!下午考数学,你也别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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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倒还好,一提这事,于秋凉就头疼。他本来刻意忽略掉了下午的数学考试,谁知道宋词然脑袋一根筋,哪壶不开提哪壶。
“唉。”于秋凉发出了哀叹。
语文考试是怎么结束的,于秋凉不太清楚,他只觉得自己是和往常一样,随手答了几道题。考试结束后来接他的依旧是父亲,看着他神游天外的样子,父亲极罕见地笑了笑,还出言安慰,告诉他不要对成绩太在意。考试已经结束了,再多想也没用,于秋凉舔了舔嘴唇,感到喉咙干渴。他顺手摸出一罐冰镇汽水,可这罐饮料在他书包里放了一个上午,已经不是冰汽水了,它现在只是卑微的常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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