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时,所有温和尽是表象,它们暗含刀刃,在拥抱的同时进行凌迟。
多年来,他日夜藏在角落里不间断地用血泪紧紧黏合一剖两半的心脏,才刚黏好没过多久,剖开它的人却递来一卷胶带,好像这就算还清了债务,从此会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他们竟然忘了,那孩子从来不信童话,这故事讲到最后满目疮痍,再无转折余地。
其实还可以再等等,可现在的于秋凉不擅长等待,他很容易失去掩饰的耐心。在他看来,与其拖延,不如直接断开联系,虽然听上去很残忍,但它是个很好的选择。
拖延的时间越久,解释起来就越困难,适应得也就越慢,理解得也就越晚。于秋凉很是头痛,下午被阳光晒出来的困劲儿延续到了晚上,他摆摆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余夏生摇了摇头,目送他走回卧室,自己躺回沙发上,继续对着天花板出神。
尽管嘴上说着不喜欢,想要离开,可于秋凉骨子里是个恋旧恋家的人,他想走远,又能走到多远的地方去?余夏生不相信他真的会走,大约还是放放狠话而已,实施与否倒说不准。
他的预感没错,于秋凉回了屋里就后悔了,他几次三番想开门对余夏生说自己要反悔,都拉不下脸来。脸皮薄是个毛病,尤其是在不该脸皮薄的时候脸皮薄,那简直是要人命。于秋凉把脸埋在枕头里,十指不断地撕扯枕套,还好他没有留长指甲,不然,若非枕套死,就是指甲亡。
正纠结着,却听见余夏生轻轻敲门,紧接着门把手咔哒咔哒地响了。于秋凉趴床上装死,不想跟任何人搭话,但过了会儿,依然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生啥气呢?”余夏生拉开窗帘,把卧室的窗户开得更大了些,好让习习的夜风钻入室内。凉风抚平了于秋凉的焦躁,同时也勾起了他的愁绪,他在床上翻过来晾出肚皮,摸着瘪下去的肚子幽幽叹气。
可能他是在哀叹今晚吃不到烤肉串,也有可能是在感慨自己突然没了胃口,总之,还是跟吃有关系。中国人嘛,在吃上是比较讲究,于秋凉是个典型的中国吃货。
心知他不好意思开口,余夏生只得自告奋勇主动揽锅:“你没必要走这么快,多等几年,再拖一拖不是不可以。别人要是问你为什么不变老,你告诉他们你长得好看所以显年轻,这不就好了吗?”
他稍稍停顿,忽而凑近:“我还等着你把我介绍给父母呢。怎么样,考虑考虑?再过几年带我见见家长?”
“你闲的啊?还过几年,你想过几年?”于秋凉故作凶狠,语气却情不自禁地软化几分。
余夏生按着他的脑袋揉了揉:“先成年了再说,不能知法犯法。”
于秋凉一把抓住他的手,嬉皮笑脸地问:“那等我成年了,是不是就可以跟你谈情说爱了?”
谈情说爱是小事,被它附带而来的才叫重点。余夏生低头瞟了于秋凉不安分的爪子一眼,见他又要解别人的裤腰带,不禁向后挪了挪,躲开他作怪的手,警告道:“你太小。”
无论是年龄还是体型,都有点儿小。
“我呸。”于秋凉变了脸色,“你又不吃亏。”
“不能违法犯罪。”余夏生小声嘀咕,“等你成年了也不行……到了二十岁再说。”
二十岁?那还有三年呢。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三年三年三年……年年岁岁无穷尽也。于秋凉翻了个白眼。
他想了想,威胁道:“那我去祸害别人家小姑娘了。”
余夏生好似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竟然还点了点头,认为此类做法可行。于秋凉不由气馁。他一向是嘴巴厉害,堪称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虽然口头是那么说的,可真要实践,他反而退缩。他连和女生打交道都不会,更别提去“祸害”,他自己小心别被人祸害了还差不多。
眼见该方法不奏效,没能成功引起余夏生的警惕,于秋凉眼珠子转了转,又说:“迟渝给我打电话了。”
“是吗?都这时候了他还敢打电话呢?他都跟你说些什么?”听到“迟渝”二字,余夏生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果然迟渝是足够危险的人物,能成功地引起他的注意。
突然,于秋凉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看到了余夏生脖颈上那道疤痕。战争给他留下的印记再无褪色的可能,然而迟渝仍想制造混乱,破坏来之不易的安宁。于秋凉想,迟渝大约是体会不到战争的严酷,他被保护得好好的,当然意识不到他所向往的事物有多恐怖。又或者他见识过那种压抑可怖的气氛,从此迷恋上了摧毁与破坏,他认为自己在混乱当中能独善其身。
于秋凉眨了眨眼,忽地失去开玩笑的想法:“没,只是打了电话过来。——什么时候抓住他?等抓住了怎么办?”
“抓住他以后,先把他送走,然后杜小园也会走。”余夏生握住他的手,指腹轻轻磨蹭着他的手心,“等他们都走了,就只剩下我们两个啦。”
他鲜少用这种语气讲话,于秋凉听得愣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要离开的又何止是路怀明一个?杜小园,顾嘉,谢江月……到最后都是要走的,就连迟渝也……
嗯?于秋凉察觉到不对劲,不禁皱起眉头:“把他送走?你怎么把他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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