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就捣鬼!”余夏生怒气冲冲地抱怨,“你还不如睡着!”
于秋凉伸了个懒腰,恋恋不舍地在老鬼身上又摸了一把,趁着余夏生尚未发飙,起来蹬上拖鞋跑了。余夏生憋了一肚子气,整理好自己的睡衣,打算继续看书,结果没过五分钟,于秋凉忽然又回了卧室,一脸紧张地喊他去客厅。
“你又干什么?”余夏生警惕地打量于秋凉,唯恐这熊孩子又不安分,仗着别人不敢打他,对别人毛手毛脚。
于秋凉未尝觉察到自己的形象已在余夏生心目中大打折扣,他嘴里叼着一袋酸奶,“呜呜呜”地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尽浑身解数,把老鬼从床上扒拉起来,往客厅里面推。余夏生心中诧异,正想把他嘴里那袋牛奶扯下来,问他究竟发生何事,但当他们踏入客厅,直面落地窗的那一刻,老鬼就什么都明白了。
二楼的落地窗,正对着小区西门前面的一大块空地。于秋凉家的客厅视野良好,站在落地窗前,不仅能看到对面楼的整体情况,还能看到小区西门,以及正对着西门的大广场。此时,几辆警车正围在对面那栋楼前,救护车也来了,花里胡哨的车顶灯正闪烁着,发出刺眼的光。广场上早就聚集了一大批看热闹的人,更有甚者站在救护车的近处,对担架上躺着的那个人指指点点,他们议论纷纷,好像是在游览动物园。
“好像是自杀的。”于秋凉声音有些发颤,“你说他死了吗?”
“目前来看还活着,对面楼里没有鬼气,说不定这个人能被救回来。”余夏生把书一合,随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皱眉问道,“这群人是……在看戏吗?”
“哦……是啊。”于秋凉小声回答,“去年西门外面撞死一只宠物狗,也是一大群人在这儿围观。他们可能觉得,不管什么东西死了,都和他们没关系吧。”
过了两三分钟,于秋凉又说:“等到他们自己死了……”
他这句话没说完,说了一半就停住了。他拣不到合适的语句来表述,所以他选择闭嘴,省得说错话让人听了不舒服。
每一个生命都是独立的个体,这一点没有说错。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与他不相干的人不必随他一起去死,若是陌路人,生者更无需为死者悲怆愁苦。但是,人类之所以和其他动物不同,正是因为人类创造了自己的文化,拥有更加丰富的感情和思维模式,如果抛弃了人的思想和感情,连最基本的同情心都丢失,连对生命最简单的敬畏都做不到,那人还算是人吗?于秋凉总觉得,那些把他人的生死当成玩笑来看待的,都是一些披了人皮的野兽,它们对着别人指指点点,高高在上地做出评判,它们自以为光明磊落,实际上指缝里满是血污。
光天化日之下,人人道貌岸然,可谁又知道,其中有多少野兽戴着面具,把自己打扮成人的模样?
于秋凉忽然感到有些不舒服,好像对面有人在看自己似的。他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向余夏生上午盯着的那扇窗。这户人家依然没有拉上窗帘,而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屋里有什么,于秋凉看不清楚,他只知道这屋里没有关灯,灯泡放射着橘色的光。
突然,于秋凉的视线往下一扫,他赫然发现,在楼下的草丛里,有着若隐若现的一点红。他悚然一惊,抓紧了余夏生的手臂,正要喊对方往草丛中看,却惊讶地发现那一点点红色消失了,好似方才匆匆一瞥所见到的,俱是他的幻觉。
“怎么了?”余夏生问,“看到什么东西了?”
“没……”于秋凉一个箭步跨到柜子旁边,从上面取下余夏生的书,“你今天下午不出门吧?”
“不出。难得放假,不想到外面去。”余夏生猜到于秋凉刚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他注视着对方的神情,企图从中发掘出蛛丝马迹,来证实自己的猜测。于秋凉并不知道老鬼正在看他,他心乱如麻,又慌又怂。他实在不想回忆起那只丑陋的无皮鬼,他需要余夏生喂他一颗定心丸,让他不那么害怕。
真是晦气,阴魂不散。于秋凉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个绝世大渣男,欠下了无数风流债,今生才招惹来了这么多的女鬼。假如那些女鬼长得好看,他倒也不介意和她们打交道,可到目前为止,和他接触较多的女鬼,脾气一个赛一个火爆,性情一个比一个凶残。
就连顾嘉那样外表清纯可爱的,骂人时都狠得六亲不认。于秋凉还不知道这红皮鞋的底细,但他总觉得红皮鞋肯定也是只厉鬼,并且比他学姐更残暴。
他不仅以貌取人,还以貌取鬼。那穿红皮鞋的长这么丑,一定不是善类。
披散着长发的女人迅速经过绿化带旁,钻进了那栋刚刚多出一个自杀者的居民楼。
余夏生的预言并未变成现实,到了夜里,于秋凉听见外面几声炮响,他知道白天出事的那个人还是没有被救回来,世间又多了一个游荡的魂灵。一旦有人死去,余夏生的工作量就相应地要增加,他满怀惆怅地点了一支烟,站在落地窗前看对面的居民楼。于秋凉以为他想说些什么,但直到最后,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讲。
认命的不止是死者,为死者处理身后事的余夏生也不得不认命。选择生的权利和选择死的权利,都握在别人手里,他们是想活下去还是想死,都是他们的自由,余夏生无权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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