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月亮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太阳,虽有足够燃烧千万年的能量,却已经习惯了不发光,陡然光辉万丈,只觉得害怕倘若有一天没了这股力量,将会坠落风化,最终变成宇宙中无处不在,四下飘散的埃尘。
而人类之死,甚至还不如星空中的尘埃呢。
明韶浮想联翩,把那朵摘下来的小玫瑰放在仪表盘上端详片刻,又伸手温柔的抚摸过柔软舒卷如美人裙摆的花瓣,想笑一笑,联系一下待会见到沈秋要摆出的表情,却没能成功,最终也只好倦怠的踩下油门,转回公司里去了。
他走的时候沈秋正和市场部的经理说话,温柔声音从门缝里传到明韶的办公室,明韶做贼似的踮起脚尖放轻足音,因为一时的突发奇想而溜走了。现在沈秋大概是已经发现了他翘班的事实,却没打一个电话,明韶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顺应本能的紧张。
沈秋其实比他表现出来的敏锐,正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某些事实,因此才不愿意问,也不愿意听,自欺欺人的闭着耳朵假装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很正常,明韶也很正常。
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所能承受的重量有限,明韶知道假装一切正常,也是一种对自己的尊重和包容,甚至比一惊一乍,惊恐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更好。
平庸的凡人就是这样,他们天性是向着平静生活和普通人而努力的,正如沈秋,他想要建立稳定的关系,过平静的生活,有个伴侣,养只猫狗,也可以考虑要个孩子,孝顺父母,努力工作,这一辈子就很完满。
然而遇到明韶,就代表一切泡汤,什么都不行了,他将终生在这条天堑里崴脚,永远爬不出去,除非明韶愿意放他走。
然而爱情已经产生,明韶不会轻易让他离开。
甚至他还想要更多。
他知道沈秋能给他更多。
第三十一章,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
等到房子装修好的时候已经快到冬天了。明韶的病情慢慢加重,但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对于自己是怎么腐烂的,漂亮的苹果知道的最清楚。
他时常手抖心悸,也时常对沈秋爆发不可思议的崩溃式的需求。他不愿意这样的自己被沈秋知道,所以在沈秋办公室发现了叶容给他的那张心理医生的名片之后,明韶也没有生气。
“要么咱么就去看看吧,要是你不喜欢,我不会逼你的。”沈秋说得小心翼翼。
明韶知道他为什么小心翼翼,但他其实没有因为被看做精神病人而生气,更不想对着沈秋发脾气。他不生气,他只是害怕,怕到浑身都颤抖,在沈秋面前从发抖到抽搐,上演了一整套呼吸过度和反应过度,自己还没有明白过来的时候就直挺挺的倒下去,像块满脸泪痕的木板。
但他还是答应了沈秋。
一个像是明韶这样的人,一朝得到别人的爱,除非这个人给他的心脏捅上一刀,否则他只会逃跑,但这个人永远可以找得到他,他永远都不会主动离开。
即使沈秋走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了,明韶也会听着他的足音远远地跟着他。沈秋就是他的命了。
但和心理医生的会面还是很糟糕。
这和对方的职业素养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明韶无法敞开心扉。他无法和人正常的交流,更何况是和医生剖析自己是怎么腐烂的。对沈秋坦白自己的故事已经是他此生最勇敢的时候了,明韶没法再像那样去相信任何人。
他和医生大眼瞪小眼,枯坐一个小时,医生怎么也没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但从微表情和肢体反应,还是能够总结出一些信息。
医生尝试过了,明韶知道自己没有尝试。
他没法开口。即使这个办公室窗明几净,布置的不像是明韶记忆中的心理诊疗场所,医生也十分和颜悦色,和他记忆中的横眉冷对截然不同,但他还是做不到。
沈秋会生他的气吗?
他知道沈秋在想什么,但他是无法治愈的。
一个小时之后医生放弃了,转而和沈秋沟通。明韶知道医生是不会让他知道沈秋的话,也不会告诉他自己的观察结果的。明韶知道自己表现不好,即使全程他都双膝并拢,坐得端端正正,手放在膝盖上。他只是不愿意说话,把沙盘玩的乱七八糟,对医生的话充耳不闻,只有提到沈秋的时候才给出积极一点的反应。
医生和沈秋在其他房间,在谈论和他有关的事。或许医生会告诉沈秋,他已经无药可救,沈秋如果理智一点的话就应该和他分手,不要纠缠下去。或许医生会对沈秋说,不值得的,这个人一点都不值得。
明韶曾经在被父亲发现同性恋倾向的时候问过为什么,这问题是个好问题,但他无法回答。或许他是什么都没有做错,但他受到惩罚,他是坏孩子,他付出代价。
他没法让任何人满意,也没法做成任何一件事。他忘不了电击的刺痛,也忘不了皮肤上的淤青,忘不了冰冷的床铺和许多人痛苦的呼吸声。
他每一次触碰沈秋,都得告诉自己这个人又温暖,又安全。他不是你在最深的噩梦里见到的尸体,也不是你早已忘记面目的报复工具。你被他抓住了,也被他驯服,你被他爱,你也爱他。
爱啊,爱,关于爱的条件反射令人痛苦,但沈秋是世上最好的东西,是他不配得到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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