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万钧夜闯天牢,找到苏木氏时正见到她中毒躺倒在冰冷的石板上。他及时点住她的穴道,避免毒渗入经脉,而后迅速将她送去找大夫。
当然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而后万钧又回到天牢中找了一个死刑犯代替苏木氏。幸而那些害苏木氏的人本就做贼心虚,不敢多检查什么也就将尸体运出去,草草扔在乱葬岗中。
万钧救出苏木氏后告知苏明德以及苏明曦。这件事也就他三人知晓,他们瞒得也是密不透风。只是苦了被瞒得死死的苏秀之、苏汀之兄妹二人。
尤其是苏秀之,因为母有大罪,尸体只能扔在乱葬岗不能带回来安葬。这让身为人子的他痛苦不已。
“堂嫂没有杀人,长孙姑姑被害也并非无迹可寻。至少此前我便特意吩咐过简嬷嬷别将苍耳子和苍耳子油搅混,之前没有说出来恐怕是因为长孙姑姑突然逝去受到太大的刺激。一旦她冷静下来自然会说出真相。反正差不多也是这两天的时间,所以杜眉生那边一定会有动作。
而且杜眉生也不怕秦国公府那边会突然翻供,毕竟如果堂嫂被害而长孙姑姑的死与我们并无关系。那么秦国公府就要背负迫害我苏家当家主母的罪名,所以一旦他们知道真相反而会选择沉默。我猜,他们应该知道真相了。否则,朝堂之上他们岂会轻易松口不再追究此事!”
苏明德说到最后,语气竟是冷的,不复以往的天真。
他的脸上带着讥诮的表情,显得对他口中的这些人极为不屑。
或许以往天真,对每一个人都存着善心,只是接连一串的打击和迫害让他真真正正体会到孤立无援的滋味。
嗅觉丧失本是最大的打击,之后又发生那么多的事情,明明没有罪责却要背负着所有的罪责。就连苏木氏站出来替他顶罪的目的都是要求他一个不争苏氏当家的承诺,一个辅佐苏秀之的情分。
苏木氏被关押,苏秀之怪罪于他。苏木氏死在牢中,苏秀之恨不得杀了他。苏明曦虽没有说什么却不愿见他,而苏汀之远远见了他也是绕道走。
整个苏家里,除了万钧。其实每个人都在怪他,哪怕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眼神、心里都在怪他。
没人在意到他的嗅觉丧失,也没人注意到他承受的压力。
但这又能怪罪苏家里的每一个人吗?不能。
诚如苏秀之责怪他时说的,所有事端本就是他一意孤行人性的结果。
苏明德自知有罪,也认下了这罪。带有心甘情愿也有心灰意冷的意味在。
万钧看着这样的他,既有心疼亦有欣慰。
他是陪着他长大的,从对自己的生命产生了无聊感之后遇见苏明德。从一开始只是半抱着还恩半抱着无聊的心态叫他小公子,其中更多带着嘲笑的意味。
再后来就是换上了认真的心态去看他,渐渐的被吸引,从而深陷。
苏明德不幸,自小父母双亡。但比他不幸的大有人在,至少苏明德受尽堂兄宠爱。小时有亲人呵护着长大,后来又有他一路疼宠着。
哪怕是在不被允许调香的情况下还能遇到一个疯子和尚,从某种方面来说,他实在幸多于不幸。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因为一点不幸而怨天尤人,变得丑陋。但苏明德的心一如琉璃澄澈。
即使在枯燥的太社、旁人的不理解、挑衅和嘲讽中没有变得唯唯诺诺,失去自我或是随波逐流,狼狈为奸,反而奋起反抗。
却又不是愚蠢盲目的反抗,而是略带狡黠、无赖的反抗。
别看太社里每一个人对他有好脸色,但每一个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同他交锋。从未在背后捣鬼,这是对他最高的尊重。
人说他六窍全开,剩下一窍不通。其实本就生有一颗玲珑心,只是他选择了埋藏。
从前万钧是不懂的,他同俗人一般,以为苏明德空有调香天赋,却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他想过,竭尽能力,夺回以前的权利凭此来保护他。
但似乎,苏明德并不需要他。
狂澜袭来,稳如泰山,面不改色。君子仪态,若修竹岩松,劲韧不拔。
苏家遭难,桩桩恶事当头而来,苏明曦脆弱如水来山倒,苏秀之慌乱癫狂若疯狗,其余苏家族人唯恐不及急忙撇下事端。
唯有苏明德在失去嗅觉、遭人诬陷、误解和仇恨的情况下聪慧得叫他心折。
险境之下,冷静而从容的寻找逢生之路,从他透露出来的寥寥数语中猜测到杜眉生下一步的行动。
万钧忍不住猜想,如果苏明德的前十几年并非顺风顺水,而是从难以形容的逆境中走过来,那么他会成长为一个怎样可怕的人?
可是当万钧仅仅作如是想时,竟浑身打了冷战,心口止不住的疼痛。若是苏明德从逆境中走来,或许比之现在更为令人惊艳,但恐怕再无法如现在一般心若琉璃,澄澈明净。
幸好,幸好。
万钧从苏明德身后揽住他,和他脸颊贴着脸颊。
“并非你的错。”
苏明德怔住,听着万钧继续说道:“苏家遭难本是上一代的恩怨,就算没有你,那些阴谋也会降临。不过是恰好选中了你,没有你也会有别人。你是无辜的,没有罪,不该背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苏明德觉得眼眶有些湿热,喉咙口似被什么堵住:“他们……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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