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好好睡觉跑出来作甚?”
“我!”疯子和尚语塞,甩甩衣袖往小屋的方向走去。“关你什么事?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疯子和尚,你告诉我,刚刚那是什么香料?”
“什么什么香料?山野不知。”
“骗人。小沙弥说了你精通香道。你告诉我嘛~”
“小孩子赶紧睡觉去。”
“你告诉我嘛。疯子和尚,那是什么香料?好厉害,能够吸引耗子。疯子和尚,你告诉我,告诉我。”
“不说。”
“那、那你教我香道,好不好?”
“不好。不教。”
“为什么?”
“不教就是不教。宁可教给别人也不教给你。”
疯子和尚口不对心,不假思索便吐出这句话来,径直向前走。但却伤了苏明德的心。
苏明德停下来,不再跟着疯子和尚。那一句‘宁可教给别人也不教给你’刺痛了他心底最敏感最脆弱的一点。
十年来,生于制香世家,明明对于香道有着近乎于沉迷的兴趣和喜爱。可是苏明曦严令禁止他研习香道又从不言明理由。
仿佛是应了疯子和尚这一句话‘宁可教给别人也不教给你’,就连那些毫无天资的学徒都懂得体系化的香道,而他连最基本的识香都不懂。
仅仅是靠着与生俱来的天资和对香道的敏感而辨出香品的好坏以及味道的变化,除此之外就连最基础的香道知识他都不知道。
若是再过几年,几十年,他的这份天资恐怕也会被收回。到时便真正沦为一个庸才,仅只能用香而不能合香创香,不懂品香。
对于一个对香道近乎痴迷的人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
堂兄严禁他学习香道,他便另辟蹊径,到处打听精通香道的大师欲拜师。可建邺里的调香大师就那么几个,各自形成一派。
哪里是他能够进得去,拜得了师的?
好不容易找到打听到一个既不自成流派也不在乎传承的疯子和尚,结果人家还是不肯教他。
可是,为什么呀?为什么不教他?
苏明德既是不解又是伤心,沉浸在这种不解的悲伤中。斗大的泪珠滑落脸庞,无声哭泣。
疯子和尚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身后苏明德没跟上来,回头一看。见小孩耷拉着脑袋无声恸哭的样子,不觉心一揪。
赶紧跑过去,手在半空中来来回回几下想抱起小孩安慰又犹豫,着急得不行,“你、你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苏明德狠狠地吸一口气,蓦然迸发出大哭:“哇——我又,不是男子汉。嗝!我是,小孩嗝!你,你走开。不要你管!”
疯子和尚皱巴着一张老脸,那褶子堆叠得比老树的树纹还要密集。
疯子和尚苦恼啊,心疼啊。
“你不要哭了嘛。山野、山野那调香技术很差,教不了。”
“哇————”苏明德哭得更大声了。
疯子和尚搔头弄耳,着急:“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苏明德倏地停下,打了个哭嗝。和疯子和尚面对面直视,就在疯子和尚欣喜时爆发出更洪亮的哭声。
“你凶我!我不跟你玩了!”
疯子和尚被拒绝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苏明德又哭道:“你让我哭死算了呜~~~”
“那、那你要怎样才不哭?”
“你教我香道。”
“不行。”
“哇——”
“哎哟你这......刁蛮任性,古灵精怪。”疯子和尚真想揍一顿这孩子,可又舍不得,便叹口气道:“你说说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香道?”
十年了。十年的禁令还是不能打消这孩子对香道的执着,难不成真是父子天性?
苏明德一见事有转机,疯子和尚的表情有所松动,眼泪一下就收回去了。
疯子和尚见状,一下就明白自己被这古灵精怪的孩子耍了。可话一出口,再收回岂不惹来小孩的讨厌?
苏明德从心底里问自己,然后明白终于有一个人肯停下来认真听他的心。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而严肃,充满了对于香道的虔诚。
他说:“人们喜欢香,由于他芳雅清正的味道。从祭祀神灵先祖、供奉圣贤,到帝王将相、平民百姓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从喝的酒水,吃的食物,闻的气味,上达神灵,下至微末。人们认为可以通过燃烧的檀香来沟通天地,与神灵对话,通过此行求得诸事平顺,祛邪避讳。人们认为从点燃的沉香中可以获得平静,安神宁心,启迪才思。人们认为任何一种香可以治愈体内疾病,通过嗅闻香气、含吞香片驱除疾病。香的作用太多太大,人们对他推崇备至,赞赏有加。这是最普遍的人们的喜爱,浮于表面。”
“然而我喜爱他的原因是他的精神。”
“精神?”
“是的。我喜爱他的精神,喜爱发掘出他的快乐。疯子和尚,我曾有幸看到采取但还未修制的香木。亲眼见过实在无法想象,那形同枯木一般甚至比枯木还要丑陋的木头竟然能够通过修制等一系列工序后散发出那样令人惊艳的味道。这简直令我无法克制的感动。每一块香木经过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腐烂,必须在绝对的环境下才能有幸成为香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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