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现这么一说,更让祝玄摸不着头脑。与腾续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恐怕都无法快刀斩乱麻地从中脱身,他们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最公正的判断,无关乎是非对错,所有人首先想到的都只是:这是我的故人腾续。
而不是迷失神智祸害一方的无目将军。
直到江现离开,祝玄始终没好意思告诉人家自己迷路了,便只好在里面瞎转悠,一面担心自己回不去,一面还担心碰见千秋观的人。
走着走着,心里就开始想喻生,垂着眼也顾不得看路。这人总是这样,出神能出到九天之外,眼前管你什么大风大浪,那我自岿然的劲儿端地四平八稳的。
喻生方才与千秋观的药童去寻找药材,回程的路上也要经过此处弯弯绕绕许久,刚出了药房不久,就见到前方有一个磨磨唧唧走路的白色身影。
他一看,这不是自己的好师兄么。
他的好师兄也不知在为何事怔怔出神,再走几步就要撞到需得几人环抱的柱子上,脚下的步子还不见减慢。喻生本来没打算过去,这下一看也急了,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猛地复燃,一闪直接站在了柱子之前,果然没等片刻,祝玄就直接撞了上来。
抬头看去,先入眼的就是喻生似笑非笑地皱着眉、还带着点压抑的怒气的神情,祝玄当下改变计策,二话不说先咧嘴一笑。
喻生看这人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什么严肃生气全都绷不住了,嘴角拼命压着笑意抽了两下后,偏过头笑了。祝玄给点阳光就灿烂,上手拍了一把喻生的手臂:
“我还没教训你,你倒先给我甩起脸色来了?”
喻生轻笑着往旁边躲了躲:“错了错了,别气啊师兄。”
祝玄眯着眼盯了他片刻,近日压在心底的乱成麻的思绪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此时实在提不起力气和他胡闹,压抑着气息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轻轻伸手将喻生拉了回来,温声道:
“你站过来,我不和你闹。最近就不要添乱了,此事事关天下,又与师门和千秋观相连甚多。”喻生站在他面前,平日里总睁不开、满是疏离的桃花眼,此时也随着他仰头时将祝玄全然装进了眼中。
“天门不比千秋观,叫人立大业顺天道。说是求仙问道,可师父他们还有我,也绝不会逼迫你寻什么虚无缥缈的苍生之道,你只要知何为遵从己道就行。无论过去如何,都也只是过眼云烟,往日如何死里逃生如何苟延残喘你都挺过来了。
你总是不说,但我们心里都清楚。天门基业千年,但弟子却不多,死的死走的走,自由得很。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行,其他的事除了师父他们,再不济也有我在呢,你师兄虽然身缠诅咒,但还不是废物。”
喻生怔怔地仰头与祝玄对视,忽然觉得眼前这人一双清澈如水的眼低垂着,黯淡了光便再也无法一眼到底。他心里莫名涌上悲意,一瞬间都顾不上去细想祝玄说这话的深意。
在十二岁以前,他的眼里只有北荒昏黄的天幕,龟裂干涸的大地和恶心肮脏的妖异。自相残杀的同族,易子而食的父母,让年幼的他早已经变得麻木。可是从三年前起,眼底忽然映入了另一个人,白衣斜冠,手握霜寒,一剑劈碎了那道沾满污浊的幕。
祝玄说到一半,觉得自己说得有些模棱两可,反倒平白给喻生无形的压力。他轻轻拍了拍喻生的手臂,准备将人带走。
他倏地从喻生身边擦过去,实际人并没有离开,喻生却猛然认为这人又要丢下他,直接伸手握紧了祝玄的手腕,总是波澜不惊的一双眼留下了两行眼泪。
“是你让我遵从己道,告诉我顾不了天下人便方一人在心上即可。”他看着祝玄,心里想道:
“若是你呢……是你可以吗?”
这个念头真是可怕,也不只是从何时种下因,更不知在疯狂汲取着他的思绪后,又会结出怎样的果。他甚至不明白该怎么去思考,怎么去做,不管不顾地将那句“遵从己道”砸在了心底。
祝玄反应慢得很,平日喻生对他连扶带靠的,眼下力道大点握住她的手腕,他也只是觉得与幼时无差别,愣是没有回头看一眼,还很是认真地掰开喻生的手随后自己紧握在手里:
“抓这么紧干什么,手都要给你捏断了,怕自己丢了不成?”
喻生难得一见的眼泪还没来得及风干,就被祝玄逗得笑了出来。
到底谁怕谁丢了还说不准,这人还真是好意思说……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去感受被祝玄紧握着的感觉,这人以往明明总爱捉弄自己,冬日还把冰凉的手往自己脖子里放,那时都没有这般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回握住,那点力气恐怕祝玄都无法感受到,可偏偏自己跟在身后开心的不行。
祝玄带着喻生在错综复杂的建筑里穿来穿去,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摸着,只好回头看向喻生。喻生笑这人理亏还一脸理所当然,只好越过他走在前面去带路。
祝玄见此,拉了一把喻生后便放开了手,喻生的手忽然变得空荡荡的,在原地愣了片刻才指了个方向。
千秋观地势辽阔,他们方才绕的太久,这会儿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到了刚才的地方。两人到时江现已经命人收拾出了另两间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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