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些危险。”
喻生放开祝玄腰间的手,笑容可掬地向祝瑜走去,留祝玄一人还在原地琢磨那句话。
“啊?”
祝玄是明着闹腾,喻生就是暗着使坏的主。往日虽说总爱挑着长眉神情淡漠地暗搓搓捉弄自己的师兄,但对于祝玄所说的任何话都毫无疑问地记在心底。
“祝……”喻生看着祝瑜,话音一滞突然不知该如何称呼,祝瑜失笑,看了一眼站在后方的祝玄,一只手搭在温平的后颈揉了两把。
“你们怎么也来了?集市上虽然热闹,但这地方到底不是正常人该常来的,是有什么事吗?”
喻生话不多,见到生人一来不知如何陈述,而来懒得交代,便直接侧头让出一道。祝瑜的视线落在不明所以地祝玄身上,面色迷惑。
“祝玄?怎么了?”
祝玄上了两步与喻生并肩而立,“是有些事,想和你商量,这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就别带着温平晃荡了,先回去再说吧。”
——
“我就不回去了……”
祝瑜甚至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祝玄,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这是祝玄所能料到的,倒是没有多么意外,只是喻生似乎有些想不明白,见祝玄迟迟不发话,他只好一如既往地看着他的面色,沉声站在一旁不语。
“你还记得当年在天牢里,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祝玄黑沉沉的眸子里此时没有一丝流转的光,纤长的眼睫垂下来搭在苍白的眼角,微微偏过了头。
“嗯,你说过,‘我活够了’。”
温平坐在一旁,手里摆弄着刚从集市上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发尾的红色珠子无忧无虑地晃悠着。温平自从被祝玄带回来就是魂魄残缺,多年来一直无法解决,也致使了心智不全。
他抬起圆溜溜地眼睛,难得露出了迷迷糊糊的神情,揪住祝瑜的衣角,“你们要去哪里?”
祝瑜想对着温平笑,努力了一番发现自己并笑不出来,只好轻轻摇了摇头,蹲下身去替温平理顺凌乱的发丝。
“祝玄,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但是……”
“嗯,我知道。”
这场对话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在无尽的沉默中结束。祝玄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躺在院中竹椅里,一只手虚虚地盖着半张脸,喻生沉默不语陪在一旁。祝瑜心神不在家,轻轻地用手指顺着温平的头发,半晌,才敢透过房门口匆忙地瞥一眼祝玄的背影。
“他就是心软……”
温平甩开祝瑜的手,没有听明白,“谁心软?”
祝瑜心力交瘁,“没谁,反正不是我。”
祝瑜几乎要忘了自己尚在人世时,是个什么模样?辉煌金殿也好,往日见过的天地浩荡也罢,似乎都在这百年中化作泡影,那点最后残存在心底的记忆早都消失殆尽。
第一次在天牢中见到祝玄时,他看着这与自己血脉相连眉眼相似的人,埋藏在心底的冲动悉数凝聚化作一个念想:
只有一面之缘的亲人,或许会带着自己那份,永远活在明亮、没有痛苦的地方。
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想要救他离开的眉目如画的孩子,瞬间敲碎了他人生最后经历的所有阴暗晦涩。
祝玄总是喜欢下意识地抬起小臂挡住眉眼,仿佛这样这天地间便只余他一人。放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舒服,免得站在一旁的喻生会误以为自己因不舍悄摸着淌眼泪。
他犹豫不决地挪了挪胳膊,最后才在一片豁然开朗中渐渐回了神,一抬眼就能看见站在身旁沉默不语的喻生。
“……”祝玄如鲠在喉,这莫名一堵反倒有些伤感起来,索性破罐破摔不再装模作样,颓然挤了个难看的笑出来。
“我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反而是我,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他真正的想法。”
喻生顿时就明白了祝玄的意思,他想要带回祝玄,是因自己百年的执念思绪全数绑在了这世间仅有的祝玄身上,祝玄想要离开,是向着家一样的天门山,为了当年的真相。
可是祝瑜不同。牵绊他继续留存人世的念想,比他消亡的更早。
祝玄今日穿了一件青色长衫,头发也用一根柔软的青色带子松松散散地束在脑后,他站起身微微仰脸看向喻生,眼底终于涌上了喻生再熟悉不过的温柔。
“我问过祝瑜很多次为何还不离开,他总是告诉我在等人。只是我到方才才想明白,他哪里有什么人可等,无非就是……”
喻生近几日完全听不得“离开”,“死亡”诸如此类的字眼,尤其是祝玄时常无意间说出口。喻生情急,难以抑制地抬手握住了祝玄的手腕,接话道:
“那你呢?是不是也想过要离开?”
一般流落到此地的亡魂,都深知再难重返,来不久都会纷纷转身跨过孽镜台入了轮回,流转反复,永久不息。
祝玄轻轻挣动着手腕没有甩开,便任由喻生拉着,“我没有。我要是真这么走了,留你一个人……”祝玄是羞于表达的,可话到了嘴边,竟然真的就全数脱口而出了,一下子道尽了他沉积多年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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