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白色的三角钢琴镀上了月色,在没有照明的琴房里微微发亮。海菲尔德正在弹奏他陌生的曲目,他不由得望向窗外。微眯起眼睛连树梢的细小枝干几乎都清晰可辨。这旋律孤独,又犹如夜空一般广袤。
轻巧的琶音忽然转急,他尚未靠近也能想象击锤是怎样有力地撞向琴弦,好像是自沉睡中忽然睁开的眼睛。但他知道海菲尔德的每一个动作都像一个温柔的情人,对琴键深情款款的抚摸。
他不掩饰脚步声,一直往前接着倚在钢琴边,转过头去看海菲尔德动作灵巧的双手。
直到他感觉琴身的震动像彻底退进黑暗中的潮水一样消失,海菲尔德才睁开眼睛。
“嗨,拉维尔。”
海菲尔德抬起头来对他微笑。即使在月光下那张清癯的脸也显得过于苍白。似乎是因为海菲尔德极少用仰视的姿势和他说话,又或许是因为此刻眼前的是一张格外美丽的面容,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海菲尔德往右挪了挪,让出琴凳一半的位置。他忽然笑了,回过头望向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无论双腿如何努力都不会让两颗心更加接近,海菲尔德。”他说。“这个位置刚刚好。”
“这是你拒绝我的吻和拥抱的意思吗?拉维尔。”海菲尔德说。
“不,这是我加班之后听你弹钢琴最好的位置。”
“我受宠若惊。”海菲尔德笑着说,右手弹出零散的音节,轻快又漫不经心。
“这话让别人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有多刻薄。”他啧了一声,背对海菲尔德坐在那半张琴凳上。
海菲尔德侧过头来蹭了蹭他的脸颊。
“拉维尔,说话的时候不要放太多话头给别人。”
“明明是你过于擅长抓别人的话头现在竟然还怪我?”他望着海菲尔德挑眉。
“抱歉。”海菲尔德低低的笑了笑,“这个…是家传。再说,假如能仅凭这点就可以避免战争,我倒不介意更擅长一些。”
“这个我倒是可以附议……”他喃喃道。
“为了帝国的和平你竟然愿意做出这样的重大牺牲……拉维尔……”
海菲尔德赞叹。
他冷笑:“你以为那样我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说完又若有所思的补充:“不对……这样的话我怕我认识你一个月就会忍不住枪毙你……”
“天哪……!”海菲尔德忍不住大笑出声,过了好半天才喘匀了气:“我必须要感谢你了,拉维尔,真的。”
他睨了海菲尔德一眼。
“拉维尔,感谢你留了我这条小命。”海菲尔德一本正经,语气真诚。
他略加思索,最后还是说。
“不客气。”
在海菲尔德的笑声之后,月光下清寒的夜色也显得温暖起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
“什么?”
海菲尔德低笑着说:“你之前看起来不太开心。”
他哦了一声:“你之前那首曲子听起来很孤独。”
“可我不比这月色更寂寞,我倒要问问这孤独的夜空与谁作伴?”
他几乎想要吻这双含笑的眼睛。
“你这个人,”他说,“不能好好运用语言,思想只能在音乐里重生了。”
“是的。”海菲尔德笑道,“虽然精神接驳也能使思想解放,却永远不能使它获得重生。”
他闻言一愣,凝视着半空中虚无的一点,许久之后才重新开口。
“假如有一天…神经接驳也能做到呢?”
他的声音过于轻和含糊,海菲尔德不得不追问:“什么?”
“没什么。”他好像回过神来,“那首曲子叫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给它命名,或者…你觉得《The song of aether》怎样?拉维尔?”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也是第一次听见海菲尔德演奏乐器的时候,是三年级结束后的那个夏天,被海菲尔德(强行)邀请他去本家避暑,在首都中转时顺便定做毕业舞会礼服的那回——
除了那个(彼此都)因为打架疼得呲牙咧嘴的晚上,回到首都后的三天里,他没有一次在晚餐后见过海菲尔德。
那也是一个月色极好的夜晚,明亮的光线甚至可以用来读书。虽然海菲尔德家收藏的纸质书多得令他在心中隐隐感到兴奋,但他还是推开门,多少有一些趁着主人不在时可以仔细参观一下这座大宅的心思。
上流社会的社交季已经开始,今晚有一场在皇宫里举行的宴会,整幢屋子里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的海菲尔德。不过海菲尔德家大得有些过犹不及,就连他也会迷失方向。他索性继续往前,穿过一条两侧刻有浮雕的走廊——海菲尔德家人已经自恋到用神话的形式来记述家族历史。
他嘴角抽搐着被强制观赏了(神话版)海菲尔德家家族史,对于这个帝国实际上最强大也最富有的家族,只有第一任家主的清醒头脑和敏锐眼光使他心生敬佩,以及假如忽略这是某个家族的家族史的话,这普鲁斯特式长卷的叙事的确令人赏心悦目。这条走廊极长,至少还有三分之二的墙面是空白,显然是准备延续家族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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