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首粤语歌,丁璃没有乐感却有语言天赋,只是听过几次,就能把词儿唱得很准。她陶醉于自己那并不悦耳的歌声里,完全没留意到,黑暗之中一个男人正悄声向她靠近。
“明明我已奋力无间天天上路,我不死也为活得好……”
速溶咖啡的褐色粉末倒进了咖啡杯里,丁璃打算摁钮冲进热水,随意地扭一扭头,冷不防就看见来人已到身前。惊慌之中她胳膊一动,原本夹住的手机就掉了下去。
谢岚山反应奇快,及时弯腰展臂,将手机牢牢接在了自己手里。
他挺起身,想把手机递还给丁璃,然而丁璃却在看清他面容之后发出一声刺耳尖叫,慌张后退了一步。
这个文职女孩已经知道了,她现在面对的不是她的谢师哥,而是一个残忍变态的杀人犯。这个男人不仅丧心病狂地虐杀了一家老少,还剥下了前后两位女性死者的部分人皮。
今天值班的是小梁,听见丁璃的叫声忙从值班室跑出来,顺手就开了灯。当他看见谢岚山时也明显脚步一滞,继而露出异常复杂莫测的表情。
他们全都静静地看着他。谢岚山能清楚地从他们眼里看见那种疏离、恐惧甚至是厌恶,这不是看待战友的眼神,甚至不该以此看待一个普通人。
他回来有三天了,但几乎很难撞见曾经生死与共的同事们,偶或仓猝在警局里照上一面,迎面而过的人也会匆匆加紧脚步,避他如避瘟神。
毋庸多言,这些人看待他的眼神就说明了情况,他的秘密已经被人发现了,他成了人们口中的一段奇闻,一个笑柄。
师弟师妹的态度深深刺伤了谢岚山。他的眼眶被愤怒烧得通红,却干涸得流不出一滴泪来,他用同样因烧灼而干哑的嗓子发出了一两声嘲讽的笑声。
确实够好笑的。他笑自己为自己的使命与信仰奉献一切,可这些人未经他的准许就将他塞进了一具怪物的躯壳之中,强行榨取完他最后的价值,转脸就用这副厌恶至极的态度逼迫他去死——
再一次。
还是佛家那句话,如是一切痛苦中,无间狱苦最难忍。
谢岚山曾以为在穆昆身边的那些年就是一切苦难的极限,却万难想到,有一天他会变成与穆昆一样可憎的怪物,他的灵魂被永远困在了无间地狱之中,时时刻刻烈焰焚身,至死无法得到赦免。
僵硬沉默一晌,小梁试图缓解这样尴尬的气氛,努力地调整自己的表情,他空咽了一口唾沫说:“谢师哥,我们都相信你,一定不是你出卖的队友。”
可惜,太假了。
这种经过矫饰的情绪比完全不加掩饰更为伤人,彻底摧垮了他最后一点理智。谢岚山眼眸一刹黯淡,垂着头往办公室外走。
然而人未走远,他又折了回来,堵住了屋内两人的去路。
丁璃与小梁吓得瞪大眼睛,面面相觑。也不知是不是市局灯管太过老旧的关系,头顶上方的灯光每不稳定地闪一下,这张俊美的面孔就变得愈加狰狞,短短数十秒的目光冲撞间,这个男人竟完全不似他们认识的那个谢岚山了。
“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为什么你们永远不相信我?!”这一声声冲破喉咙的愤怒质问,最后变作了最为悲切的哀求,谢岚山流着泪说,“请不要……请不要把我看作一个怪物……”
蓝狐精英荟萃,人精而不杂,虽是支队待遇,却是中队编制,算上队长隋弘在内,也就22人。如今丢了个凌云,隋弘获彭厅许可,重新归队。
省厅内阴霾密布,蓝狐人人面露愁云,也就队长复职的消息令大伙儿的精神稍稍为之一振。不多做别的安排,隋弘先把二十名队员召集起来开了个会,头一个就在会上问池晋:“凌云不该是与你一起回来的么?”
事到如今,池晋再悔也是迟了。出于自保的本能,更见不得隋弘对他失望,他不得不顺水推舟,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到谢岚山的头上。他定定心神,尽量不露一丝马脚,只说:“我们在去机场前分道扬镳了,他跟我说,他有个事情非去查清楚不可,我问他详情,他就说他暂不确定,还让我先别问别声张——”
涂朗在一旁插话:“阿凌失踪前我们还在聊游戏,他语音里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隋弘微微皱眉,陷入思考之中。凌云虽是队里最年轻的一个,办事却从不冒失,能够让他这么支支吾吾的,事情必然非同小可,而他要去调查的人也一定与他关系密切,甚至密切到了他不忍道破实情的地步。这个人又怎么会是只与他泛泛相识的谢岚山呢?
看出隋弘的犹疑,池晋心跳如雷,面上却仍不动声色,他故意问:“队长还是不相信谢岚山就是叛徒?”
隋弘确实不信,轻咳两声道:“阿岚他……不是这样的人。”
蛇打七寸,谢岚山的致命弱点就是他现在叶深的这个身份,池晋扬了扬声音:“可他早就不是谢岚山了!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是一个被注入一些特警记忆的怪物,他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危险,他已经濒临失控了!”
池晋素来与谢岚山不对付,这点隋弘也知道,所以他特意向另外两名同去泰国的队员征询意见:“你们告诉我,谢岚山在泰国都干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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