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老翁白眼一翻,推车离去,拐过一道弯儿,却不禁腾手按住激越跳动的心脏。
他……他还认得我?
却是为何?
灰头土脸的卖炭老翁摇身一变,成了艳压三界的绝色仙人——符离。
还是回去罢。
符离出得方才所在的小巷子,张望钟无问独自离去的方向。
我在太清天,等你回家。
二十年后,一个名曰温从心的年轻侠客慕名前来拜望钟无问,与之相谈甚欢。钟无问收温从心为关门弟子,将一身刀法倾囊相授。
某一日,温从心与钟无问闲话,说起一个前人。
“不才最最仰慕之人,乃是那关中散客慕唯清。”
“慕唯清?”
钟无问蓦然想起当年花无忧也说起过此人。
他说,这世上唯一可使他折服的便只有慕唯清一人。
他说,慕唯清为申正义,不吝声名,他愿效法。
可你到最后不吝的,却是活生生一条性命啊!
钟无问长叹一声,继续回想着花无忧当年说过的一字一句。
“不才无父无母,不知姓甚,因着长在桃花、杏花二村,便以花为姓,生平所期之事,只有无忧无虑,安稳度日,故而自名无忧。”
“你我都是蝇营狗苟的善妒之人,我嫉你父母双全,有人可温凊定省,你妒我洒然自在,天为盖,地为席;你嫉我偎红倚翠,琴棋书画诗酒花,我妒你无绊无羁,一骑绝尘便是天涯。”
温从心见钟无问沉默良久,便知他又忆起那位旁人不知名姓的故人了。
师父说过,不才酷似他那位故人。
师父还说,他那位故人,便是在不才所生之年去的,有时候,他感觉不才就是他那位故人。
其实,温从心也有这种感觉。他同钟无问,好似前生旧识,一拍即合,亦师亦友亦知交。
待钟无问百年归老之后,方知温从心确是花无忧,且是慕唯清。
自慕唯清、贺觅相继去后,人间每一百年,便多出一个传说。
不畏强权,身先士卒,反抗苛政,自我牺牲的铁笔异人花无忧。
继承恩师遗志,饮马江湖,行侠仗义的武林英雄温从心。
仁心妙手,悬壶济世,为救西域刀客,以身试毒,不幸丧命的挑担郎中江辞。
数九寒天,忧心百姓衣食,逃离皇宫,九死一生,搭棚赠衣舍饭的菩萨御厨米一焘。
身怀绝技,义胆侠肠,一管魔笛制服为祸村镇的縠纹巨蟒的杂耍艺人九张弓。
……
只是太清天上,已无人再知晓他慕唯清投生何地。人间,亦无人知道,那一个个将慕唯清大济苍生之志奉为圭臬,以慕唯清为楷模的人,实为慕唯清本人。
符离更是早将慕唯清其人连同名姓一道忘了个干净,长日里在天庭同坼巍照玉交游玩耍,或是伴在坼黎左右,过得很是安谧和乐。
海水平如镜,犹有浪花翻。欲知长安词魁后事,且听我下回书。
☆、第廿九章 广寒玉绮思渐露 松陵雪情诺深植
谈客今日新换了青衫,尚算合身。座下诸君,且看天狼星宫。
“美人,自打你有了你的小将军,便越发会撒娇了。”照玉抬手将一块桃酥送入坼巍口中。
坼巍咽下桃酥,神色难以察觉地一赧,“别闹,什么小将军?”
“是是是,也就小个几百岁,算不了什么。可你啊,自有了南无星君,便愈发瞧不上小可了。”
“哟,瞧上你还得了?这世间最苦之事是瞧上符离,第二苦的便是瞧上你!”
照玉听罢斯言,不甘示弱地鼓一鼓腮,“哼,小可纵是再薄情,也总有人心甘情愿宠着。”
“是是是,你便是再任性,司月神上也不嫌弃。”
小兔子思路跳脱,很快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美人,我且问你,若拿小可同南无星君作比,你究竟对哪个情分更重?”
坼巍忽然正色,“孤于你们自然都是情深义重的,不过又似有不同。譬如你若不在了,孤愿代你看万里星河,但若是定邦死了,孤却只想随他而去。”
此问原是随口一提,坼巍却道出了一段肺腑之言。照玉哂笑,控诉坼巍偏心,却发现自己也是一样地无法接受没有司月的日子。
广寒宫。
“仙上,”照玉一下一下一丝不苟地切着胡萝卜,“小可凡心动了,要怎么办才好呢?”
“月老是上古遗神,与月夜相伴而生,而你乃是万年月华所化生的蟾宫玉兔,你们本属同源,自当永生相随。今日你爱上他,正是应他那万年情劫。今后你们相濡以沫,万世不离,同司三界姻缘,乃是命轮中早已注定之事,无须更改,亦无法更改。”
照玉早就切完了萝卜,心下虽仍有不解,却也只好谢过姮娥,往梨园找符离学戏去了。
人间,沅州,北川。
自坼黎思凡下界,已有千年。
鹤发童颜的七旬老翁陶兮年浮舟在已成桃花江的桃花溪上,仰身抛下钓钩。
“墨沈由我,弗由天地。
贝阙诏来,挥手不去!”
朝堂上,九五之尊震怒拍案,誓要诛尽陶兮年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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